泗水江畔,季无恙一行,个个都已疲惫不堪,十余日奔波,鲜有闭眼的时候。
饮马江边,季无恙看那马儿的毛色都黯淡了许多,想到连远门都未出过的叶灼华,不禁悲从心来:那日她嘱咐自己的话,还言犹在耳,如今,却已是咫尺天涯,两不相知!
这是一个清冷的早晨,江雾迷漫,云聚山头,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过多地去想那些或许已经发生、或许正在发生的可能,又像是要从这空气中寻找一丝没有来错的例证。
“我明白了!”
虽还不知道奚月明白了什么,但此时此刻,此心此情,他最需要的,就是明白二字。
“往前便是长勺,从甲父出发,经薛城前往需十余日,经郓城前往十日足已,若走水路,轻舟快船,或七八日,长蛇帮故意把我们引向东边薛城,并非是将我们导向别处,而是为了赢得些许时日……”
“走!”一道光从季无恙的眼中划过。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长勺,却见城中男儿三五成群,正在集结。
“曹定,你在这做什么?”公子九捉着一个熟人问道。
那人热络的上前招呼,说曹冠正在前面和公孙阁主叙话,要带公子九过去。
“不了,我赶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连公孙阁主都来了?”
“齐国贼子又要打来了!噢……不……不,我是说那些贼子!”
曹定话一出口,才想到公孙阁主和公子九都是齐国人。
“走吧!既然公孙阁主来了,我们理应前去见礼!”季无恙说道。
一行人来到一个荒芜的破落民宅,公孙阁主正和曹冠在里面说话。
这位公孙阁主便是中原八大派之首——琅琊阁的阁主公孙智,不同于其他七大门派,琅琊阁尚文轻武,门中精研星相占卜、天文数术,公孙智为天下大事,探问天机,助人趋吉避祸,并在齐国朝堂奉职。虽自古以来,江湖中人不涉朝堂,是不成文的规矩,但自三十年前,琅琊阁阁主代表中原武林与齐恒公定下武林公约,琅琊阁门人便与中原朝堂有着密切的往来,加上他们素不尙武,与公卿士族,志趣相合,颇为投契。
公孙智年近四十,仙风道韵却已十足,三人在门外一瞥,见其风华,都肃然起敬。
三人上前见过礼后,便告辞上路,曹冠听说他们此行是为救人而来,便让曹定陪他们走一趟,说齐鲁开战在即,鲁国地势复杂,有他带路方便些。
“公孙阁主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朝里上表吗,他来这里做什么?”众人一上路,公子九便问曹定道。
“阁主说要柳夫子有退齐的妙计,但要我们帮主跑一趟,去把他请到曲阜。”曹定回道。
“柳夫子?那位坐怀不乱的大贤?这事劳动他有什么益处?”
“阁主说,现在齐君决意重振先君之威,想劝他撤销军令,已无可能,只能从鲁国这边使力。现在柳夫子的弟弟展喜深得鲁君信任,只要把他请回曲阜,展喜必会前去拜会,柳夫子的退兵之计便能被鲁君采纳。”曹定回道。
公子九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东方一拜,感叹道:“柳夫子年近九旬,还为国事如此奔波,此等心志,我公子九见了他老人家,也要磕几个响头!”
“可是在下不明白,为何阁主说只有我们帮主请得动夫子?”曹定问道。
“夫子为官之时,曾遭三朝鲁君,四次罢黜,若是士卿文人前去相请,夫子必会问这是不是鲁君的意思,泰山派为鲁国之首,你们帮主也算是武人之首,他去相请,是该有的礼数!”公子九回道。
“恐怕让曹帮主去请柳夫子,还有第二层用意。”走在前头的季无恙忽然说道。
公子九和奚月心感奇怪,看了看他,都愣住了。
“你们放心,我还不至于幽闭到两耳不闻身前事的地步!这段时间,是我过于焦虑了!”季无恙冲两人一抱拳。
公子九咧嘴一笑:“这就对了!天塌下来,一起顶着!”
季无恙点点头,接着回道:“五十年前,曹沬以身犯险,挟持齐恒公,夺回遂邑之地,换来齐鲁边境数十年太平,曹帮主身为曹沬之后,初登掌门,近年齐国屡次犯鲁,如果柳夫子拒绝了他,他只怕会效仿先勇,生擒齐君,柳夫子看到这一层,也会允他所请。”
“这又是为何?柳夫子是文人,他未必会考虑曹帮主能否擒住齐君。”奚月问道。
“柳夫子考虑的,自然不是武力之事,而是天下之局势。当年齐恒公与中原武林订下三项武林公约,历经十年,才达成了朝堂和江湖两不相侵的和平局面,如若此次又被曹帮主开了先例,恐怕又要掀起新的乱局。”季无恙回道。
“不错!此次齐国恃强凌弱,若曹冠以武力退齐成事,必会有人大肆宣扬,引得江湖中人纷纷效仿,岂不天下大乱?”公子九说道。
曹定闻言向公子九抱拳致意,说没想到他身为齐国人,会自揭短处。
“哈哈……你不用恭维我,我是齐国人,也是天下人!”公子九笑道。
又经一天一夜的奔袭,一行人跟着长蛇帮记号,来到齐鲁边境夹谷之地,见此处城墙巍巍,贯穿南北,绵延数里,蔚为壮观,都下马驻足眺望。
又见城下数人,正挥汗如雨,抢修已经损毁的城墙,便不由感慨,君子一怒,莫不是白骨如山,血泪成霜,那些本该在家中耕种的好男儿,为报家国,粉身碎骨,流血千里,壮哉悲哉!
季无恙见此情景,不由想到夔国一行,叶灼华弱质纤纤也曾向成得臣出手,又想到她修习刺穴之法时,一年内停滞不前,也未气馁……历历往事,浮上心头,惊觉其性情之勇敢,心志之坚毅,犹在自己之上,所以,自己预想的那些糟糕的场面一定不会出现,她一定会设法保全自己,她一定会与自己重逢!
这样一想,心头一松,脸上便也有了血色,再一想,对于这些士兵而言,保家卫国是赤子之心;对于叶灼华而言,努力保全自己是赤子之心;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止于已知,回归理性也是赤子之心,这样一想,又有了温度。他转过身去,对众人一鞠:“这些天你们跟着我受累了!”
与此同时,叶灼华和姜子嫣此时也已下船靠岸,因姜子嫣连日呕吐,身体已极度虚弱,进了树林后,黑鹰便允叶灼华顺路采药,叶灼华本有机会逃跑,但见此处荒芜一人,不放心丢下姜子嫣一个人。
两人随黑鹰来到一个被大树遮蔽的洞口,洞外的守卫一见黑鹰便骂他来晚了,叶灼华正想要看清那人长相,便被对方点了昏睡穴。
“你干什么?”黑鹰怒斥道。
“师兄得了美差,火气还那么大,我们在这破洞中守了几天,你倒还先发起火来了!”
说话的正是白金坛坛主白猿。
“怎么是你在这,青蛇呢?”
“哪来那么多问题,这都是帮主的安排!”白猿一面说着,一面流着口水,去捏叶灼华的脸蛋。
黑鹰嫌弃地把他的手推开,冲他吼道:“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坏了帮主的大事!”
一会儿,姜子嫣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浑身雪白的怪物搂在怀中,腹中仅剩的一点苦水一下子全都吐了干净,白猿一把将她推开,她便扯着嗓子疯狂尖叫。这一路,她见黑鹰对自己秋毫无犯,便完全信了那妇人的话,一门心思指望着不久就可以回家了,现在突然遭此变故,已然失神。
还好,就在白猿对她上下其手时,黑鹰冲进来救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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