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秀是生物係四年的學生,會修數學物理方法完全是因為四年生基本都在做實習和忙畢業論文,她覺得空餘時間太多有些無聊。她表面上的「小禪久津澤5歲」也算確切——今年她只有17歲,是F大破格錄取的天才。
作為女孩子,雖然雙親都是Z國人,慕容秀自小便隨父母移居K國,這才規避了Z國嚴重的性別歧視,名正言順地進入了大學。
津澤倒也覺得沒什麼好羨慕的。現在已以男性的身份生活了這麼久,他不太瞭解如果在明面上改變身份,自己怎麼表現才是合理的。
『至少不是像這個怪胎一樣吧??』
Eddie指的是慕容秀從來不開口講話這件事。以上那些背景都是慕容秀拿著挺大一塊提示板寫給禪久和津澤看的。
雖然三人是鄰居,津澤以為在校內的交集除了上課大概沒別的什麼了。沒想到就在和慕容秀認識的第二天——
午餐時津澤照舊選了個角落裡的四人座位,打算安安靜靜地發呆用餐。剛坐下沒多久就有人坐在了對面。
他從午餐上移開視線抬起頭。是慕容秀。
他冷汗了一下,想到她反正不會開口講話,至少自己還能維持清淨。
半晌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言地用餐。
然後禪久就在他正飲水時突然擠到了他旁邊並撞到了他拿著水杯的右臂,水灑了他一身。
「你——!」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禪久不好意思地笑笑,趕緊拿餐巾試圖幫津澤擦乾淨,卻被他擋開。「我一直在找你,原來你坐在這麼個偏僻的角落??噯???慕容也在?」好像是剛意識到慕容秀的存在,禪久表現得有點興味索然。
——此後似乎無論津澤找到如何偏僻的角落用午餐,這場面總會反覆上演。久而久之他就乾脆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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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數學物理方法,三人共同修的一門課就是有機化學試驗。這對津澤和禪久來說不是必修課。津澤是覺得修來對自己有利,禪久呢因為需要選修課的學分,又覺得有了津澤和慕容秀一學霸一學神抱大腿,總比自己去另選一門落單好。三人在實驗課是同一小組,只是自從禪久操作失誤引爆了實驗儀器之後,津澤和慕容秀就只讓他負責寫實驗報告了。
「料理其實也就像做化學實驗??」某日三人聚在津澤家裡「監工」禪久完成實驗報告。慕容秀無聲地對他寫得不對的地方指指點點,而津澤則背對著兩人在做晚飯。因為禪久抱怨說「不就是寫錯了劑量」,津澤就想揶揄他這就像料理,如果沒了鹽和調味料可不行。
——其實他也忘了從什麼時候起和為什麼變成了晚飯時兩人都聚來他家。不過正如Eddie所說,起碼這不是宿舍,休息時把兩人擋在門外便是,再也沒有了像留校時對暴露身份的顧慮。
「對禪久來說料理爆炸和實驗爆炸也是一回事。所以我同意。」慕容秀拿起筆記本,上面寫著這樣的話。
「說什麼啊!」禪久從矮几旁半站起來,怒氣沖沖。
津澤回身看了看慕容秀寫下的話。無奈地又轉回身去。
——要說沒有顧慮的話??不知道身份暴露和每天被吵得心煩哪個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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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學年對長時間來獨來獨往的津澤來說顯得格外吵鬧,時間也顯得格外得快。轉眼學期已到一半。
被禪久鬧騰的3個月裡津澤的睡眠一直很混亂,越是到了期中考試的時候,情況越為嚴重——
「津澤!開門啊!這題怎麼解!」——這棟建築很老舊,家家戶戶安裝的門鈴一響整棟樓都能聽見。被津澤告誡後禪久就改為這種「砰砰砰」地敲門。Eddie說過這好像比那鬧心的門鈴聲好不到哪去??
津澤迷迷糊糊地醒來,天花板上的投影時鐘剛剛跳到2:22??
——這種狀態下去穿魂簡直不可能。津澤只是偶爾會和Andre見面而已。所幸似乎Dsn也一直沒有什麼事要他做。
這在Eddie看來很反常。前兩年明明時常因為需要穿魂,津澤被迫要在實驗室入睡??
「第十七??是發生了什麼嗎?」有次津澤忍不住問Andre。
「嗯,看起來Ednd大人要來啦。」
「唔??」
Ednd要到這個他所處的第十六,需要津澤作為記憶和神格的「容器」。這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呢?他的記憶呢?會不復存在嗎?那是不是他的存在也就無從說起了?
他有時也會想起這些事,不過——「隨便吧。本來我也對『活著』沒什麼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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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週前一週,週六——
「津澤!開門呀!我有個推導不明白!」
早上5:45,整棟樓的寂靜被「砰砰砰」的敲門聲打破。
敲了很久也沒有人來開門,禪久忍不住在門口罵起來,「都快考試了,澤狗大週六的睡什麼懶覺。」
這時對面的門卻開了。慕容秀探出半個腦袋。兩人對視片刻,慕容秀消失在門後。再出現時,除了露出半顆腦袋,還有她手中的複寫板:「淺江去例行晨跑了,不要吵,混蛋。」
「晨跑?」說起來要不是因為中考將近,禪久還從來沒有在5點多找過津澤。原來他每天這個時候都去晨跑嗎?
禪久正在嘀咕,慕容秀把複寫板反轉過去,擦掉了原有的字跡,又寫下了什麼——
「我來教你。進來吧。」
『學??學神的房間??』禪久咽了咽口水。
慕容秀又消失在門後,任放著門半開著。
他打開門——
「這這這——這都是——!什麼啊——!」
時值初夏,公寓樓旁邊的一棵樹上本來停滿了夜間休息的飛鳥,聽到這一聲大吼,鳥兒們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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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晨跑時津澤經常就只是聽著音樂,有一搭沒一搭地和Eddie閒聊。
「Andre說Ednd??那位死神就要來了。你??有沒有聽說什麼?」
『唔??Ednd大人上一次到光河已經幾個月前的事了。他不從那邊打開連結的話,我是沒辦法到第十七的。』
津澤嘆了口氣。他對Dsn一派的目的所知甚少,而這本也算是他自己的選擇:對存在並沒有什麼依戀的自己就像在16歲就此簽訂了契約——什麼第十六第十七,本來也與他無關。他所需要知道的就只有如何使用這個身體讓Ednd的到來比較方便而已。
這樣的他還是在19歲那年唯一一次用穿魂暗殺之前提出了質疑。
「我是說了我什麼都做——只不過殺人——」
「你不是自己的死活都不關心,怎麼關心起別人了?」Andre的聲音永遠正像他的外表,屬於一個孩子,而那口氣裡的輕蔑卻與那聲音相差甚遠。
「我??」
「你害怕了?」
「不是。」他只否認,卻並沒有說出理由。
Andre皺了皺眉。
兩人在黑暗之中沈默許久。
那日利用盜竊團伙潛入SnRyTh研發中心刺殺了目標之後,津澤不知受什麼驅使一直在關注事件的後續新聞。隨著有關對死者的調查延伸,世界發現的居然是受害人公司秘密進行人體實驗和明目張膽銷售違規藥品的黑幕——這些還不過是那名首席研發員個人犯罪行徑的冰山一角。
「你該不是自以爲——原來殺的是一個罪不容誅的大惡人——這樣就心安了吧?哈哈。」有次在夢中相見時,Andre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剛好他是要發動那個礙事的開發項目的人而已。本來呢這個人也可能剛好心懷仁義樂善好施,但是他為人如何並不會改變我們需要他死的事實。而你——」Andre原本平躺著枕著雙臂漂浮在津澤上方,此時轉過身,轉而把下巴放在在彎曲的雙臂上,「在殺了他時,並不知道哪一個才是事實。」
「??你想說什麼。」
「我是在勸你,既然連存在都會有一天注定被抹去,早點學會變得漠然比較好??省得??」
津澤抬頭等他說下去,Andre卻住了口,只是無謂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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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澤甩甩頭,思路轉回現實。他此時正經過一段上山的彎道,天邊正逐漸泛起紅霞,稀稀落落的晨光穿過初夏的樹蔭散落在林間小徑上。
他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隻花斑的橘貓。
那貓正追著一隻蜜蜂。似乎之前一直沒看到有人靠近。
蜜蜂朝津澤的方向飛來,那隻貓追來時與津澤對上了視線。
一人一貓一時靜止。
——他的視界忽然反轉,有了雙目的視覺——
『蜜蜂??』
他不自覺地追著一隻蜜蜂而去,不顧身邊已經沒了路。視野裡草叢出奇地高,雖然晨光熹微,他卻覺得並沒有因為太暗而看不清前路。
??
『錦???錦——!』
待他回過神來,自己正在密林之中,早已找不到來路。白色的T恤上染了些許塵土。雙臂上也掛了些蛛網。
周圍有不知名的鳥時不時啼叫,反而顯得那密林更加寂靜。
『你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剛才我好像穿魂給那隻貓了。」他抬手半掩了右臉,順便抹去了額上的冷汗。
『怎麼可能,穿魂是只能在夢裏進行的。』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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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後津澤只覺得莫名其妙很疲倦。原本打算用週末複習,卻整整睡了兩天。
奇怪的是尋常時候這麼久的睡眠他一般是會不受控制地去穿魂的,而這次夢境直到週日夜間才襲來。
那也不是穿魂的夢境,只是小時候的事。
他和幾個小夥伴在村頭蕩秋千——
這種老式的秋千是用榆樹幹架成,足有一座樓高,寬度佔據了整條街。
同他一起蕩的小夥伴用力把秋千蕩得很高很高,他有些怕,央求用力的小夥伴讓他下去。
他爬下秋千,遠遠看著秋千被別的小夥伴蕩到幾乎和地面水平的高度,看著眾人在秋千旁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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