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密閉的房間。房間裡除了他身下的床以外,四壁徒然。
只有一扇門,卻沒有窗。
房間裡倒不至於是完全黑暗:就在床的左側,牆上的一處凹槽裡跳動著火光。
他只覺得頭暈眼花。在那火光四週,他的視界裡還有包圍著的光暈。
他拿左手扶著昏昏沈沈的腦袋,在周邊移動著視線,試圖回想起在昏睡前發生了什麼。
支撐著身體的右手稍稍移動,他碰到了一個硬物。
——「『斷義』??」他忽然睜大了雙眼,「??Eddie——!」
就這樣他踉踉蹌蹌地起身去開那道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又一道的書架。
寬闊的圓形大廳裡,火光照明比他先前所在的房間明亮不少。他不由得用手臂遮擋。
待眼睛稍稍適應後,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在書架間搬著厚厚一摞書籍的Ryn。
Ryn也注意到了西川,趕緊把手中的書籍就地放下,大步走向他。
「你終於醒了,西川閣下。感覺可還好?」雖然問話是關切的,西川卻聽出了些淡漠。在內廷他和這位公爵並沒什麼交集。
「啊。在下還好。這裡是什麼地方?」
一個個子極其矮小的人出現在Ryn身旁。他的臉上戴著一半黑色一半紅色的面具,中間被鋸齒的花紋分開。
小個子背著雙手說道,「這裡是老朽我府上。老朽我呢,就是你們內廷一直追緝的『發條舞者』。」
聽著那蒼老的聲音,西川覺得自己的大腦跟不上他想要理解眼前信息的速度,「通輯犯??」
「不只是長老。還有我們。」老頭背後的Evelyn聽到響動,也放下了手中的書,在老頭身旁站定。而只是在稍遠的地方探了一探頭。
「??我為什麼??」
「西川閣下還記得失去意識之前看到或聽到了什麼嗎?」Ryn決定單刀直入。眼前這個狀況解釋起來怕要一番功夫。
西川剛張了張口,又把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他仍在試圖理解自己所看到的關於Eddie的事——他並不明白那些事的意義,或是Eddie的所作所為對內廷或是對眼前這幾人會造成的影響。眼下所處的狀況讓他如墜雲霧,他不能確定說出實情是否是明智之舉。
「嗯??有懷疑是必然的。」老頭子點了點頭,「但是西川你大可放心。我們如果想對你不利,就不會把『斷義』留在你身邊了。」
西川從這陌生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一愣,隨即抿了抿嘴握緊了手中的刀。
「我看我們不如坐下說吧。」老頭子打了個響指——從不知哪個陰暗的角落,幾只長型扶手椅衝了出來,正在幾人身後分別停住。
見狀也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書籍,加入了幾人。
「我看閣下不如就從你失去意識的地方那個『雕塑』說起吧??」Ryn在西川之後落座,向前傾著身子將坐臂曲在身前。「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聽到Ryn提到了那個「雕塑」,西川似乎確認了他也和自己一樣,只是對重重謎題困惑不解的局外人之一。
深吸了一口氣,他緩緩說道,「我想??那個女人就是創世神Elre。」
在座的幾人,皆屏住了呼吸。
****
城鎮的平靜被馬蹄聲打破。
因為咒力低下的平民無法駕馭靈馬,那聲音引得許多居民側首觀望。
一名身穿深紫色華服的銀髮男子馭馬,手中以咒力為引牽著另一匹靈馬,這後者的背上則是一橫俯著的白衣金髮的人。似乎失去了意識,他是被用魔力絞成的繩索固定在馬背上的。
策馬的男子似乎很焦急。已經到了集市,仍疾速前行。
集市上的居民們見狀,雖然好奇,卻不得不紛紛閃開讓道。
那兩匹馬,一路向著城鎮後方的山坡馳去??
****
西川終於講完他在死神府上地下的所見所聞。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空氣似乎變得沈重難耐。
「嗯??所以西川你在地下感受到的震動,大概也就是整個第十七發生地震的時候。也就在同時,四隅出現了那些怪塔??而這些事,都是在Ednd斬下Elre頭顱之後發生的???」終於,「發條舞者」開了口。
此時「斷義」橫放在西川的雙膝上,他撫過那刀身,無聲地點了點頭。
「至於Ednd告訴你的那個故事??確實是上古神紀廣泛流傳的有關他自身的傳言??老朽在解讀的那本古語寫成的『創世』,也有一模一樣的記載。」老頭繼續說道,「而你說的那個白色的光球??老朽以為,就是Ednd的神格??」
「神??什麼?」Ryn忽然抬起頭看著「發條舞者」,「傳聞不是說,Ednd男爵的神格無法取出嗎?!」
老頭歪著頭朝向Ryn,不知是否正在思考,良久他才又開口,「你該不會真以為,神沒有了神格,就只會像普通的第十七住民一樣老去吧?」
此時西川也愣住,轉頭望向「發條舞者」。
「仔細想想,你們聽過哪個神,是在神職競奪後被擊敗還有音訊的?」老頭幹笑了兩聲,「無法取出?不??只是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夠取出。」
老頭起身在那書架構成的迴廊裡踱著步。「神格是咒力的源泉和循環體。作為咒力凝縮體的意識,接受了神格相當於取得了更旺盛的力量源泉,並因不斷有咒力的補給而不至於老去消失。但是一旦依賴這個源泉,神格就會變為神的心臟??而一旦失去神格??不久後,那個意識就會自行消失。」
Ryn和西川都不自覺地用視線緊緊追隨著踱步的老人。
「死神Ednd,神格只有他本人可以取出。這也就是說,除非他自願赴死,他的神職,無法替代,也無法被競奪。」
「等一下!你是說——Eddie他已經——?!」西川忽地站起身,膝上的巨刃啷噹落地。
Ryn一愣,這才想起一直在假死的西川並沒可能知道Ednd已被處死的事。
「??男爵已死。但並不是因為取出了神格。」Ryn低下頭,並沒有細說處死一事。
西川重重跌回了座椅,十指深深插進了髮間。
「Elre作為創世之神,以她身體殘存的咒力連接時間和空間,不足為奇。既然西川你提到Ednd曾將神格放入她頸項中出現的「門」,他一定是計劃好了把神格送往了什麼地方??」老頭自顧自說著,似乎並不介意西川的反應。「只是老朽想不到,這些塔,會和Elre有什麼關係。還有,關於傳言中早在上古神紀開端死亡的Elre,為什麼會被鎖在死神府上地下??」
正在踱步的老人忽然停下,側首看著大門的方向。「嗯?」
Evelyn和同時站起身,Evelyn已經抽出了劍,的手也握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怎麼了?」Ryn不解地也慢慢站起身來。
「有人闖入外部的農舍。」Evelyn道,眼睛也盯著大門的方向。
「長老——」試探地想問要怎麼做,卻見老人伸出左手示意兩人放下武器。接著合掌結印,大門像幾人來時一樣,從中間崩解而開。
Ryn瞪大了眼睛。
「Lertes?!還有??翊?」
Lertes吃力地駝著翊,跨進了那道門——門在兩人身後由外而內緩緩合上。
Ryn趕到Lertes身邊,從左側幫著翊右側的Lertes支起了看起來失去知覺的翊。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
「快?」Lertes一愣。
「從太晴回到這裡,難道不需要至少十天嗎?」Ryn疑惑地看著Lertes。
「什麼?可是??等一下,我們去了多久?」
「五日。」「發條舞者」背著雙手說道。
「什??什麼?!」
「先不說那個。翊這是怎麼了??」
西川也緩緩從座椅上站起身來,看著眼前的一幕茫然不知所措。
****
在「發條舞者」檢查翊的情況時,Lertes和西川以及Ryn交換了情報。老頭一邊在被平放在大廳正中的翊身側忙碌著,一邊不忘聆聽。
「??所以,Lertes閣下是說,Xees想要保持塔上的咒力穩定???」
「西川,只叫我名字就好。我們已不在內廷,無須顧及禮節。」Lertes回應西川,「是的。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我也不知道在我們離開後,那座被抵銷了咒力的塔會怎麼樣。」他低下頭沈吟著。「Ryn你方才說的??我們只去了五日?」
Ryn這才察覺似乎有什麼不對。「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在太晴,我們停留了大約一日。我與翊搭乘Eldier的魚驅船,渡海用了三日。馭馬至此本需五日,因為翊的狀況用了七日??」
Ryn抬眼看著Lertes,迷惑不解。
「發條舞者」忽然沉思了片刻,喚了Finn姐妹,「你們兩個去查一下信鳶。」
另外三人目送兩姐妹頷首出了門,不知所謂。
不久,兩姐妹從外面回來,和「發條舞者」耳語了些什麼。
「嗯??這可真是??」老人一隻手放在下頷上,似乎在苦惱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Lertes追問。
「老朽因擅於三兩事而被內廷追緝。這其中之一就是,消息。」他重又背著雙手說道,「情報可以被當作武器。因被通輯,老朽不便出行,於是一向用信鳶從各地收集信息。方才我讓Finn姐妹去查信鳶,卻發現從近四隅塔周圍回報的信鳶,消息數量已積累超過一月;而從內廷回來的,消息積累不過五日。」
「這是什麼意思?」西川站了起來。
「老朽這府上靠近南隅,但因有這門,對外部咒力屏蔽作用與內廷相近。」老人頓了一下,「恕老朽妄言推斷??這些塔,可能不僅如Ryn所說聯通異界,還同樣在操縱著時間。」
震驚之中,Lertes和Ryn坐直了身子。
「可是??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Xees會需要這些塔?他到底想做什麼?」西川不解。
「嗯??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只是怕這樣下去,第十七的時間會和各界脫離。在內廷和老朽這府上一日,要頂上各界數月呢??」
三人屏住了呼吸。
最後依然是老人打破了沈默,「話說這翊的狀況有些微妙??他是一個人抵銷了太大量的相反咒力。現在雖然外表看不出,他的身體正在被那火炎的咒力灼燒著。老朽看這態勢,是要燒到他的神格去呀。」
Lertes緊握了雙手,「??都是我??」
「哎,這個不用太擔心。待老朽恢復咒力,自當可將這多餘的火炎解咒。」
Lertes一震,難道「發條舞者」的咒力近似也是火???可是如果是當時自己解咒都相當困難的量,他如何這般自信自己將勝任?
「發條舞者」??到底是什麼人?
「只不過??」老人轉過身去,「老朽的咒力恢復速度可不及你們這些年輕人。恐怕是要大約一月之久。在此期間,翊絕對不可使用咒力。否則他的神格或許不保。」
這時翊的眼瞼動了動,他似乎醒了。
「你們??說的??我都聽見了??」他掙扎著想坐起來,Lertes趕忙去攙扶,「塔的事??毫無頭緒??黨務之急??我看是要??找到Ednd??男爵??的神格。」
看向他的Ryn和西川同時蹙起了眉。卻沒有人問出「為什麼」。
「我這裡??有??有一隻從Finn家宅??帶出來的卷軸??」他說著摸向袖中,還沒等他摸出要找的東西,一隻卷軸就掉了出來。
聽到自家姓氏,Evelyn首先走上去拾起了那卷軸。
——是一卷書信。
「『第十六男爵一事現有Dsn相阻。在下將靜待陛下指示。』」Evelyn唸了出來。「是哥哥的筆跡。」
Lertes眉頭緊鎖起來。目光落在自己從離開內廷後就束在腰間的「扶靈」的刀柄上。
「男爵??Dsn??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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