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sn大人??」
冰天雪地的洞窟中,Andre對著冰幕後的人影,遲疑地開了口。
「Xees真是收了好一枚棋子。『散靈』?哼??」威嚴的男聲從那冰幕後傳來,似乎伴著壓抑的憤怒。
Mksi在Andre身邊抱臂在身前,垂眼看著孩子模樣的後者。
「Andre。」
他小小的身子一震,帽子上的鈴鐺有氣無力地響動了兩下,「是。」
「你和Mksi再去一趟第十七,把Vient帶來??剩下的就交給他吧。」
「??Dsn大人,Vient他??一向行事極端??」Mksi猶豫著開了口。
「嗯?這裡哪有你說話的餘地?」震怒的聲音響起,洞中有幾簇冰凌因那聲音而墜落在地。Mksi一驚,正了正身子微微躬身向那冰幕後的人。「明明早些時候就可以讓那孩子死心,結果幾次三番,因你優柔寡斷??」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Dsn住了口。「罷了。事已至此——」
他在冰幕邊緣抬起了一隻手,向前擺了擺,「快動身吧。」
Andre與Mksi揖手行禮。
****
「翡翠女王」事件後,教堂的破壞狀況被大肆報導。
因為現場只留有遊民的木偶殘餘,那群遊民便被指涉嫌參與破壞活動。只是幾經調查,警方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為破壞的痕跡,最後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津澤查閱著這些相關報導時,想不出西川是用了什麼方法掩蓋了那天的血跡。
還是說,第十七的意識的「血」,在第十六的人類眼中就像不存在一樣呢??
那是??Eddie的血??
Eddie??
津澤猛地闔上了手提電腦。
身後的Lizzy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
「淺江,你沒事吧?」
「??今天想早點回去。」津澤淡淡道。說著便拾起桌邊的背包收拾東西。
「噯?哦??」Lizzy眨了眨眼睛。看著津澤把一個信封樣的東西也收進了背包。「呃???那是??」
津澤頓了一下——In早上把這個信封交給他,說是他寫好的推薦信,用於申請W大博士職位的表面上的工作。
——『我想就我的推薦就夠了。那邊的人事處Ths也會做些工作的。』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了Lizzy這件事。
「唔??淺江想去和Ths做博士嗎??我還以為你會比較想去工程師學校??什麼的。」Lizzy的望著天花板,似乎在思考著。
「??為什麼這麼說?」津澤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問出這個問題。
「沒什麼,只是覺得淺江好像很擅長編程,比較適合做軟件工程師之類的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我也沒資格這麼說,畢竟選擇未來的路這種事,還是要看你個人。你看Alex,他本來打算做完碩士就去工作的,結果現在看來要跟著老頭子繼續做博士啦??你呢去直接讀博士也許是少走了些彎路也說不定。」
選擇未來的??路??嗎?
津澤看著信封上In飛揚的字跡。
四月底,天氣已經轉暖。
窗外很靜,靜得津澤可以聽到時不時的鳥鳴聲。
他最近的生活也很安靜。
Eddie也好,Andre和Mksi也好,Penelpe也好,第十七的四名神職者也好,兩週以來並沒有再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感覺好像,自己回到了平平無奇的第十六的人類的生活軌道。
好像,未來,就在這一紙推薦信中。
****
回到家時,正是傍晚時分。
夕陽從津澤公寓那朝西的窗戶照進來,剛好打在Eddie慣常靠牆坐著的角落。
津澤一恍神,還以為他真的正坐在那夕照中。
眨了眨眼睛,發現那不過是幻覺而已。
為什麼決定要把那項鍊還給Eddie呢?
他才不是信了Dsn的鬼話。
去Eddie病房探視之前他已將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想過無數遍——就像Lertes說的,問自己的心。
那是一個甘願拿自己六千多年的記憶,去換他一個「區區第十六人類」的命的人。
是那個Eddie。
他咬了咬下唇,放下背包,脫下外套,拉開桌邊的椅子坐了進去。
隨手拿起桌角的一本書——那是一本隨筆集,他有時沒法集中注意力,就隨手翻看一下。
就這麼隨意翻開,一行字映入他的眼簾。
「Ilvedy,shthtIntedty.」——好像是在沙人那時候,有天喝醉了,他用記號筆描下了那句話。
——搞不懂自己喝多了的時候在想什麼啊。
他合上書,拿書脊輕輕敲打著自己的額頭。
——那天他去找Eddie,聽到他說起早已知曉要取出神格,只需要他與自己的羈絆,卻真的很火大。
不是因為覺得他利用了自己的感情吧。而是——明明知道,卻一直瞞著他;明明可以由他分擔的事,他卻選擇獨自背負。
他無數次想起在Z國換上Ednd的右眼時,他輕聲地說出的那句「會消失吧??」
他又怎知,他無奈地吐出那句話時,自己的掙扎?
——說到底,連眼睛,都是他的??
他抬手遮蓋了右眼的視線,發現自己已經很難記起,只有一隻眼睛的視力時是什麼樣的。
而現在的Eddie,右眼的眼眶中卻戴著義眼。在歸來K國的船上,他聳聳肩說著「我無所謂」,好像那真的和他無關。
——為什麼,每次都擅自幫別人決定——
他想著,咬緊了下唇。
『不要來找我;我也不希望你找到我。』——他把那項鍊握進Eddie的右手中時,無聲地在心中說。
——因為我怕,你最終只是想要成就自己的消失罷了。
『不要以為,你是最想消失的那個人??』
——更怕的是??你是因為太怕我會消失,而打算犧牲自己。
『只要有我一個人不會忘記??錦就會永遠存在著。』
心口鈍痛著,津澤卻不肯承認那是思念。
「蠢貨??」——津澤想著,大聲說了出來。
「你這麼大聲喊誰蠢貨?」
——津澤睜大了眼睛,驀地回身。
窗開了,清風吹來幾片不知何處飛落的花瓣。
Eddie穿著件單薄的襯衣,就站在窗柩上,正一臉嘲弄。夕陽讓他的影子看起來有些黯淡。他的視線垂落在津澤身上。
津澤匆忙掩飾了臉上漸將浮起的欣喜,輕輕呼了口氣,故作平靜地說道,「你來做什麼?」
「嗯??就是道個別吧。」Eddie抬起了視線,就好像房間的半空中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似的。
「道別?」津澤蹙眉,不明所以。
「你也看到了。最後一塊神格碎片被那個叫翊的傢伙帶去第十七了。現在第十七亂成了一團,總得有人回去整頓秩序??不然,也就是剩那些Dsn的餘黨和Xees的擁護者胡鬧。這樣下去,十七個世界恐怕要一起完蛋。」Eddie的口氣好像是在說一件和他毫不相關的事。
「可是??Dsn??我體內的神格??」津澤被這段話搞糊塗了。
「啊~你看,第十七還有像Ryn這樣的傢伙在。我們應該能夠集結足夠的力量和那兩股勢力抗衡的。不用擔心。」Eddie在窗柩上蹲下了身子,看著津澤,滿臉笑意。「至於你的神格??不好意思幫不了忙,可能是我和錦的羈絆還不夠吧。」
——什麼?他都沒有試過??怎麼會知道??不對??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
見津澤不作聲,Eddie繼續說道,「取不出來的話放著也沒關係。錦已經適應了用第十七的身份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不是嗎?這樣等錦死後??也許就會直接成為神呢。」
——又是那個燦爛的笑容。
「你——」
敲門聲。
津澤想繼續說下去,Eddie卻把食指立起放在嘴邊,示意津澤不要聲張自己又在這裡,然後向門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
津澤只好住了嘴,轉身去開門。
「津澤!市中心新開了一家好玩的酒吧,所有的店員都會做萬聖節那種打扮,是不是很酷?慕容和我想到要拉你一起去,就這個週六,好嗎?慕容可是第一次出入這種場所喔,畢竟是剛剛年滿十八歲??」
禪久絮絮叨叨地說著,根本不給津澤插話的機會。後者此刻滿腦子都是關於Eddie的事,於是一半出於不耐煩,一半想要快些打發禪久,嗯嗯啊啊地答應了下來。
在他應付禪久的空檔,Eddie輕輕躍下了窗柩來到桌邊,拿起了桌上的書,捧在手上打開。
似乎看到了什麼,他皺起了眉,從桌上的筆筒中抽出了一支筆,寫了什麼。隨即迅速收好那本書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待他一步躍上窗柩,津澤剛剛關上房門。
正又要向Eddie開口的津澤再次被他打斷。
「有件事情??我猶豫了很久不知當講不當講。」Eddie的神色忽然間看起來很嚴肅,津澤只茫然地看向他的側臉。「殷禪久??不是人類。在我在你身邊的日子里,看得出他也只是在處處保護你罷了,所以一直沒有說起。但是,現在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說完這句話,Eddie縱身一躍,消失在窗口。
津澤趕忙衝向窗邊,那窗外、樓下,卻再不見Eddie人影。
悵然之間,津澤才意識到,Eddie總可以輕易找到他。
但是他呢——
如果Eddie打算離開,要他到哪裡去找?
****
他背對著那公寓樓,握了握手中的東西。
「鬧了半天,你該不是連想還的東西都沒還回去吧?」西川一臉無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躊躇不決的樣子。
「??閉嘴。」
「Eddie,你有時候真讓人噁心。」
「我說了閉嘴!」
****
週六,津澤與禪久和慕容秀來到了禪久說起的那家新的酒吧。
慕容秀一改平時乖乖女的形象,束起了頗為俏皮的高馬尾,換上了破洞牛仔褲和貼身的白T恤。因為夜間室外的溫度仍然不高,她還套著一件觀看「翡翠女王」當日穿過的皮夾克。
津澤出門後就在思考要帶慕容秀來這種地方會不會有點荒唐??但是看到她不用語言竟然也和扮成幽靈和吸血鬼的店員們互動著,他才覺得自己真是瞎操心。
店內的燈光,為了配合這種萬聖節的主題氛圍,是以紅色為主色調的。那燈光隨著音樂的節奏跳動著,周圍卻十分嘈雜。音樂本身幾乎被淹沒在人們的交談聲中。
津澤擠過熱舞著的人群,來到了吧台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裡倒是奇怪得清靜,似乎所有的顧客都隨意將其他空間作為舞池了。
禪久和慕容秀這時也蹦跳著來到他身旁落坐。
「怎麼樣,是不是很有趣?」——禪久歪著腦袋,好正對著津澤略略偏向吧檯內側的臉。
看著禪久一臉酣然之態,津澤先前對於Eddie所說的事的鬱結解開了不少——雖然他說「禪久不是人類」,可眼下津澤並顧不了那麼多了。
——就算是Eddie,也不是人類啊。
Eddie離開了,這個世界仍然在自顧自地運轉著。
他嘆了口氣,這繽紛顛倒的酒吧中狹小的空間就像是第十六的縮影。
他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卻不得不斂息屏氣。
Eddie在身邊時,他知道至少還有一個肯聆聽自己心聲的人;可他離開後,他已不知要向何處寄放那另一半的自己。
想著,他抬手示意酒保——一個裝扮成牛仔、畫著誇張眼妝的小鬍子男人向他這邊走來。
「我要——」
「金酒。」禪久替他開了口,「三杯,純飲。謝謝~」
津澤的手停在半空,張口結舌地看著禪久。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和你那表哥的品味也很像。我叫的沒錯吧?金酒——蠻不錯的選擇呢,等下喝完了身上也不會有糟糕的味道。」
津澤怔怔地咬了咬下唇,回首向吧檯內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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