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昆把王家大院院门一锁,整个空场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每日临睡前必得巡视大院一圈,没有什么异样才去睡觉,起床后照例要到堆料间清点查看那码放整齐,价值不菲的红木。
一掀开油毛毡,香气扑鼻而来,木料天然的气味和温润的触感深深地刻在一个木匠的基因里,只要一块木头在一个木匠手里,它们就有了生命:纹路和肌理是他们的皮肤,油脂和气味是他们的灵魂,在刻刀的引导下,他们讲述着各自不同的故事,体现出或高雅或质朴的气质。一个好的木匠,其实就是要把木头的灵魂刻画出来,把他们要告诉世人的故事表现出来。
他拾起未完工的一扇格子窗,继续雕刻起来,在寂寂无人的世界里,用手中的刻刀与温润如玉的木料对话。
他手里这樘格子门,雕的是“松鼠葡萄”,葡萄颗粒饱满,枝繁叶茂,藤叶间有几只小松鼠,有的机灵地隐在藤蔓间游戏,有的仰头望着串串葡萄果实,整扇门预示着多子多财,悠闲富足,一张孕育后代,供人安闲的床,没有比这幅图案再恰当的了。
“可惜啊!”司昆心里叹气,他抬头望着伫立在场地中央的拔步床发呆。
忽然,耳畔传来“邦邦”敲门声,在空旷的院落里回响。
“这一大清早的,谁啊?”司昆打开院门一看,原来是红英。她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院落,想来陪陪他。
媳妇个子小,又沉着身子,看着让人心疼。司昆忙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嘴里嚷着“怎么来了,行动不方便还到处走!”心里却高兴得很。
人家说找对了人,就是不论啥时候想起、看见这人心里都安心、高兴。
司昆领着媳妇参观整个场地,大声八气地介绍着,听着媳妇发出的赞叹,心里面很是舒服。
红英望着已经完成了脊顶,三层斗拱如倒“山”字,挡住了光线,使下室显得阴暗压抑,这样的光感类似于寺庙,让人产生一种畏惧感,不禁惊叹道:
“第一次见这样的床!这是什么床?”
司昆叉着腰说:“没见过吧?拔步床!从前有钱人家嫌屋大厦广不聚气,就把卧床打造成一个小型的屋子,其实就是在架子床外增加了一间“小木屋”,讲究点的在木制平台四角立柱,装上围栏,有的还在两边安上窗户,使床前形成一个回廊,人跨进回廊就好像跨进一个小房间,只不过这个拔步床的尺寸、形制都是我们没有见过的,已经不亚于一座小的楼阁寺庙了!来,你进到里面来看!”
司昆拉着红英进到里榻,只见里面的床榻板还没有装,是一块光石板,抬头看向顶部,穿堏交叉撑住顶部,内柱十八根,周廊庑式建筑,内挡板壁下实上空。
“这个板壁还没有雕花,上面本来要装格子窗。”司昆指着介绍说。
红英听了连连点头,为这床的浩大工程惊叹不已。
“居然只是一张床?!可以想见完工以后是多么令人震撼!”
“可惜,我们不做了!”司昆有些沮丧
“上次听你回来说不做了,也没有细说缘由,今天第一次见到,实在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作品,倒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做了?”
司昆扶着媳妇出来,在旁边坐下,给她讲了前后缘由。
红英听了又站起身远远打量了拔步床,不禁点头:
“的确是相当反常的比例和尺寸......总觉得这顶上似乎留着的空间有一个什么讲究......是要有什么东西放进去吗?”
司昆听了媳妇的话,心头一动,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顶上本来主顾要扣板把穿堏梁柱封住的,还指定了一个花样,后来我们不做了,也就没有动工,也是奇特得很!你等着,我拿来让你这个艺术家看看!”
说着,去找来了那个图样。红英一看,大为新奇!自己搞艺术创作这么多年,这样的艺术符号和表现方式还从未见过,这是一个藏密唐卡图样,绘制的是各种异兽和云纹,最中间的是一条长着翅膀的巨蛇。
“这不是寻常的藏密唐卡,没有神佛宗教素材,描绘的全都是异兽和山川云海、树木花草等自然元素......这是比密宗宗教更原始的图腾崇拜!”
陆红英激动起来,不顾自己身子不便,拿着图样就要去拔步床内部看,司昆忙跟在后面伸手护着。
“现在看起来,这图案是以中间的巨蛇为核心,西方为奇鸟,西北方向为四脚兽,北为牛头怪,东为鹿角怪,正南方为凤凰,似乎独缺西南方......”红英仰着头看,举着手里的图样比对着,或许是这样的姿势太过勉力,她忽然感到腹中一阵收缩,子宫内的胎儿似有不安?!身旁的司昆还在按照自己刚才的指点专注地抬头看着床顶,红英不想让他担心,只说要去外面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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