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四十桶，都搬上来了，还用点点吗？”装卸工的身上虽然冒着腾腾的热气，止不住的汗从脑门上流下来，但呼吸的节奏仍然非常的平稳。
艾莉谢尔与范加德确认了交货细节之后，范加德就派人把二十桶糖送到了港口——范加德强调，把糖送到港口是联合糖厂为“怀特苏格女士”免费赠送的服务，按照常理来说吴德和艾莉谢尔需要自己想办法从糖厂的备货区把货物带走。
吴德不怎么领情，但没有办法，他只能在港口找了两名装卸工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这将近200福路德尔磅一桶的糖，可不是吴德和艾莉谢尔能搬动的。
“不用点了，非常感谢。”吴德从兜里掏出一枚艾熔银币，递给装卸工。
吴德当然不会不清点货物，装卸过程中少了货物的情况很常见，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吴德一直在甲板上看着，心里已经有数了。
四十桶糖被分成两半，一半装在下层，一半装在甲板上。吴德特意翻出了一块超大号的防水的油布把放在上层的二十桶糖盖住，再把油布钉好。在吴德做这些事的时候，艾莉谢尔一直站在船头思考着什么。
“你就不能来帮帮忙吗？”
[我在帮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帮我做很重要的事？我见过说假话面不改色的，但还是头一次见说假话还昂首挺胸的。”
[你这人说什么呢！]艾莉谢尔从船头走过来，指着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之前我就想说了，你不觉得你的船少了个很重要的东西吗？]
“这船上缺的东西可太多了，但你要说重要的，我倒不觉得缺了什么。”
吴德回到驾驶位上，缓缓启动起船只。载了八千福路德尔磅的船只起动升空时有一点点吃力，但以前吴德拉过比这更多的货物，因此他毫不担心这条船的运输能力。
[船首像啊！船首像！]艾莉谢尔轻轻地跺起脚来强调自己说的话的重要性。[怎么能没有船首像呢！]
“啧……你竟然在说这个。”
吴德左右看了看，船只已经离开了港口的湖面，还在逐渐上升。确认了船只工作正常，这次的吴德不再显得那么手忙脚乱了。
福路德尔和斯提尔都是航海大国。在很久之前福路德尔人就对探索世界充满兴趣，而斯提尔人则非常注重航运在贸易中的重要地位。不过航海是非常危险的——很多人出航之后都没能再回来，或许是被恶劣的天气淹没在浪潮中，或许是被巨大的海兽吃干抹净，也或许是被海盗们人货并劫，但岸上的人们往往只知道他们没有回来，对其献身大海的原因却一无所知。
于是人们普遍相信，那些水手们是在海上遭到了海妖的袭击——那些有着能完全魅惑男人的香艳面容的半人半妖，用奇异的歌声吸引了水手们，让他们万劫不复。于是为了对抗这些妖魔鬼怪，人们会在船头安放一座女神像，希望女神能够庇佑水手们安全返航，这便是船首像最早的由来。
随着时代的进步，拜拉梅尔大陆的人们虽然还没有横跨过翡翠之海，但已经对航海有了更深的了解，加之空船的发明，让大陆上的贸易也变成了航运，船首像逐渐没了往日的意义。但斯提尔人和福路德尔人仍然会在船首安放雕像——此时已经不分神明的性别，但凡是有所寓意的，就可以装上去，商船可能会装上掌管金银的神明，战船可能会放上一尊战神的雕像，如此种种。
吴德的祖国荣国是个例外，荣国虽然是离翡翠之海最近的国家，但是在航海上一直没什么独特的文化——这并不意味着荣国人的航海技术不够发达，只不过是他们不怎么喜欢外出远航。当福路德尔和斯提尔奉外出航海探险的人为英雄和勇士时，荣国人更倾向于把士兵或者罪犯一类的人，安排到海上执行皇帝一时兴起安排下来的任务罢了。
“有这个必要吗？你觉得这东西真的有用吗？”吴德丢出几个反问句。
[为什么你会觉得没必要！]艾莉谢尔走到吴德身边理论[你们荣国人不是很喜欢功利性地求神拜佛吗？]
“某个福路德尔人好像说过神明会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但不会出手干预。”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艾莉谢尔抱起手臂，一脸的不开心。
“哦，然后呢。”吴德轻蔑地笑着“能推断出别人下一步的动作却想不出应对办法来，那和推断不出来是一样的。”
[所以我说了，我在帮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艾莉谢尔转过身去，又开始向船头走去。
“哈？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想不明白吗？]
吴德皱起眉头来，艾莉谢尔到底在说什么？
[呵。]艾莉谢尔走到船头，大声地向吴德喊起来[我来帮你撑起船首像女神的作用吧！]
她高高举起双手，像是在热烈庆祝什么热闹的事情，又像是从天空中接过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不过在吴德眼里，艾莉谢尔的行为只能用一个字形容——蠢。
“真的够了……你可以不这么幼稚吗？”
[伟大的幸运……呃，财运！也不对……嗯……]好像根本没听吴德在说什么，艾莉谢尔不停地自言自语着。[嗯！伟大的甜蜜女神艾莉谢尔护佑着你！奔波在航线上的商人啊，你的灵魂有没有因为那些砂糖而变的甜蜜呢？]
“够了够了够了！”吴德捂着自己的脸，仿佛自己在为艾莉谢尔感到羞耻“如果买一尊船首像可以让你闭嘴的话，我同意。”
[嗯！？这里有一个愚蠢的商人想转头其他的神明吗？]艾莉谢尔露出得意的笑容[但如果那位神能让你心安理得，伟大的甜蜜女神艾莉谢尔但让无妨。]
“拜托你能停下那戏剧一样的表演吗？”吴德的张着嘴，脸上全是嫌弃。
[哦！那么你觉得我们去哪里能买到一尊船首像呢？]艾莉谢尔又跳着来到吴德身边[最好是一尊八翼神灵的雕像。]
“你是认真的想买吗？”吴德松开船舵，脱力地垂下双手。“那是要花钱的。”
[这是必要的。]艾莉谢尔拍了拍吴德的肩膀[不开玩笑啦，我其实呢，是觉得这条船需要更加……更加福路德尔一些，这样进怀特斯拜尔的时候才不会吸引太多注意啦。]
吴德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艾莉谢尔的意思是自己这艘船看起不仅老旧，而且还光秃秃地。如果这样的一条船开进福路德尔的西都怀特斯拜尔，肯定会吸引别人的注意，从而成为关口的重点检查对象。因此，放上一尊福路德尔人才会放的船首像，肯定能分摊不少注意力。
“哈？那你就不能正经地说出来吗？”吴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吴德其实已经在心里指责过自己刚才没能理解艾莉谢尔的意思了。
[怪你看不出来啰~]艾莉谢尔踮了一下脚，小声地说出嘲讽的词句。不过看到吴德没反应——或者说是看到吴德不想给出反应，艾莉谢尔就过渡到了正经话题[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在路上能搞到合适的船首像吗？]
“我开的凭证是去斯提尔利斯，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去那个地方。”
[斯提尔利斯，我记得是斯提尔最大的炼钢城市吧，之前看过地图好像是在……呃，新甜城更东边？]
“没错，更东边。我们是要向西北去的，所以我们不去斯提尔利斯，去马钉堡。”
[马钉堡？那是个什么城市……]艾莉谢尔隔着帽子挠了挠自己的头。
“我打听了一下，走公共航线的话，在去怀特斯拜尔的路上就会经过马钉堡，那里的钢铁制品花样繁多，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船首像。”
[哈……可是就凭现在福路德尔和斯提尔的关系……他们会有福路德尔的神像吗？]
“别把商人们看得太正直，能挣钱的话，谁在乎这些。这都是很现实的事情，你得明白。”
[用不着你来教育我啦！]艾莉谢尔叉着腰[不过在路上经过的城市就只有马钉堡吗？如果不是发现了你没打算去准备船首像，我还以为你是计划好的。]
“马钉堡毕竟咱们要走的线路上最大的斯提尔城市，离开了马钉堡，我们就不在斯提尔境内停留了，直接向怀特斯拜尔全速前进。”吴德歪了歪头“还有就是……船上还能载点东西，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倒腾的。”
[啊~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我这是最大限度的提高效率”吴德干咳了几下“而且货物带的越多越杂，我觉得关口的人越不容易发现我们在里面都夹带了什么。”
[嗯……也有道理。]艾莉谢尔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看四周，船只已经在空中开始前进，周围的景色逐渐地与他们擦肩而过。[船首像是船首像，主要是想伪装一下，但你的船有名字吗？]
“名字？没有。”吴德摇了摇头“我还没想过这种事情，不过我买到这条船之前，前船主好像叫它……呃，百灵号？”
[那还真是土的要死的名字呐。我觉得你应该给她起个好一点的名字。]
“那种事回头再说吧，这条船能陪我多久还不一定呢。”
[那如果你到时候不想要了，记得把船给我，等我也拿到了姓氏或者爵位，我就给这条船起个好名字，然后好好保留起来，当作咱奋斗的证据和回忆。]
“又开始了，幻想。”吴德叹了一口气，又转起船舵来。
吴德之前自己在船上的时候就研究过了地图，按照他做好的行程规划，从拿到货物的这一天——也就是今天开始算，大概是在第六天到达马钉堡做好最后的准备。第十天入境福路德尔后找个小镇休息一下，最终在第十四天到达怀特斯拜尔。
实际上，新甜城距离怀特斯拜尔实际上比较近。占据了拜拉梅尔大陆几乎整个北方的福路德尔联邦有两个国都，分别由主副执政官分开管理。一个是位于西南部的主都，也称为西都的怀特斯拜尔，一个是位于东北部的副都，所谓的东都德克拉达斯。斯提尔王国地处大陆东南，而新甜城则位于斯提尔西部，如果是驾船老手的话，最多也就是十天罢了。
但说到底，吴德还不敢那样赶路，而且他也只对斯提尔境内的行程有把握。一旦进入了福路德尔的国境，他可就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了，到时候一切都只能交给艾莉谢尔来解决。大多数人可能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年轻的福路德尔姑娘，但吴德对她是有一些信心的——即使吴德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信心从何而来。
而且，旅途上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在船上不仅需要节约用水，吃不上正经的饭食，连其他的生活问题都很不方便。以前吴德从来不讲究这些事，驾船的舵手也只顾着日夜兼程，可现在船上多了一个艾莉谢尔，一切就都变的很麻烦了。
首先吴德被从船上唯一的起居室也是会客室的房间里踢了出来，那里现在是艾莉谢尔的底盘了。吴德不得不抱着自己的床铺来到底层甲板，他本来想钻进动力室里去，但是想到那个苍灵石有可能是福路德尔人的尸体演变成的，他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就地挨着那些装糖的木桶，把床铺在底层甲板上。
随后艾莉谢尔又希望有更多的热水，本来临近秋冬，船上倒是储备了一些木柴和炭火。但水的储备不是很够——更不要说艾莉谢尔这个用水大户，还对储存了几天的水的卫生程度产生质疑。导致两个人在行程中看到有河时，就得停下船只去打些新鲜的水。加上吴德不太愿意在夜里开船，每到太阳下山的时候都不得不找个地方藏好等待天亮。本来预定第六天就能到达的马钉堡，两个人在路上花了实打实的八天半。
艾莉谢尔还没看到马钉堡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的兴奋，因为在早上的时候吴德才驾船汇进主航线。毕竟从旧甜城到马钉堡的航线上基本上没什么其他人，偶尔才能看到一条别的船。但一旦进入了主航线，尤其是在离马钉堡已经近在咫尺的地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来自世界各处的商船——但艾莉谢尔看了半天，也就才找到零零几艘来自福路德尔的船。
[明明只是禁止了糖类贸易罢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艾莉谢尔趴在甲板护栏上。
“这种事儿挺正常的，不要觉得大家都是那种有一说一还不记仇不担忧的人。”吴德转了转舵“抓紧了，现在进城还能吃个午餐。”
[好！]艾莉谢尔用力地点头[我可不想再用热水泡那个该死的黑麦面包了，再吃下去我的牙就要掉了。]
“那是你吃糖吃太多了，牙不好了吧。再说了还热水热水，你看我用热水泡了吗？”
[哈，能直接去啃那种木棍，不愧是树莓。]
“啧，都说了覆盆子不是那种读法。”
主航线上其他的航船各式各样，有的船只比吴德的船大个五倍都有余，也有的船小的十分精致。但没有一艘船的速度慢过吴德，被周围所有的船只超过去的感觉，仿佛就像是自己在倒着行驶。
马钉堡城市规模和新甜城差不多大，但是似乎是因为热闹，让艾莉谢尔觉得这里格外广阔。在一些城市管理的船只的引导下，吴德慢慢驶进了港口，过关口的时候也没怎么被阻拦，只是被稍微检查了一下货舱，然后扣下了凭证——因为凭证上写的是要在斯提尔利斯出货，因此船只只能在这里停泊，不能卸货。
艾莉谢尔几乎是用蹦的跳下了船，吴德得赶紧去把船拴好，才能确保艾莉谢尔不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马钉堡，斯提尔境内重大的钢材及加工品出产地。和另一座炼钢城市斯提尔利斯的关系有点类似新旧甜城，但并非继承关系，而是竞争关系。马钉堡在副产品的繁多和钢铁工艺品上的高造诣让这座城市慢慢地胜过斯提尔利斯，因而成为了斯提尔王国的贸易中心之一。
不过这里毕竟是贸易为主的城市，虽然店铺、工厂繁多，但毕竟不是为观光客准备的。得知这里没有什么特产的美食和酒，这让艾莉谢尔大失所望。但终归是吃上了一顿正经的饭菜，她的元气看起来回复了不少。
随后吴德决定在附近找找有没有卖船首像的——毕竟在这个钢铁之都，这种东西应该比较好找。
[钢铁的船首像？]艾莉谢尔跟在吴德后面[我印象中船首像都是用的石头雕出来的吧？]
“你说的石头是石膏吗？”吴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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