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闪鸣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其实是若有所思。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仅仅是因为秘书李辰砚请假了，他想她最近总是请假，也许是她的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上午的会议很简短，由销售总监江在意主持月度总结，杨闪鸣只是去听了一下。他没有说一句话，原因很简单，销售业绩很平淡。他回到办公室不久，江在意便找了过来。
“杨总，这个月的销售并不理想，原因很简单，现在酱香白酒品牌越来越多，而且咱们代理的这个品牌又不出名。所以咱们的经销商一直都在压价，直接客户都是些老关系，已经没有什么发展空间了。”
“江总，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我希望你能说说你的应对方案，而不是跑来跟我诉苦。”
“杨总，你可是重点大学毕业，当年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就是卖个酒，自然你是心中有数。”
“你上次介绍的那个表哥，他不是说有很多资源吗？”
“你是说我表哥颜真书啊，他说还在努力，现在给咱们介绍了两个经销商，直接客户可是一个都没有。”
“这也叫很多资源吗？经销商咱们自己都可以发展，根本不需要他介绍，他介绍的就是两个小店，到现在也没有进过货。他拿走咱们五箱酒，是不是都快喝完了？别到时候喝完了咱们的酒，一个直接客户都没有。”
“杨总，你英明啊！我看很可能被他骗了，他就是爱占小便宜，白喝咱们的酒。”
“你这拍马屁的毛病越来越离谱了，我姓杨，可不姓马。我如果英明的话，还能被他骗了吗？这半年来，类似的骗子都有几十个了，你手下的那几个销售经理跟你一样，每个人都介绍过好几个，以后这样的人不要再打交道了。”
“好，我现在就把你的指示精神告诉他们。”
秘书不在公司，杨闪鸣也不想出去吃饭，便自己泡了个面。午休一会之后，下午两点不到，网店运营总监童华来了。
“杨总，咱们那个最大的合作社出了资金问题，希望我们能给点支持，帮他们度过难关，毕竟供应的那几个中药香料是咱们卤料配方中用量最大的。”
“小童，那就借二十万给他们吧，那个合作社是王画虹家乡人，应该没问题。”
“好，我一会就把借款合同整理好。”
“咱们的卤料销售还不错，但网店的推广费用越来越高，这个需要重视起来，否则利润率越来越低。”
“这是因为竞争对手的原因，暂时没有好办法。”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那个款等明天吧。”
“虹姐明天会来公司上班吗？我还有别的事情跟她商量，现在很多合作社都希望咱们提高预付款。”
“我晚上回去跟她先商量一下，明天她会过来。我明天要去客户那里，就不来公司了。”
“杨总，你只要不来公司，虹姐肯定就会来公司。”
“你小子挺明白事啊，是一名优秀的‘90后’。”
“谢谢杨总的夸奖，我先去忙了。”
杨闪鸣自从卖掉了软件公司，便专心做这个卤料的网店，已经经营了正好十年。那款酱香白酒是大学同学郭放然介绍的，是他一个亲戚的酒厂，他承诺会介绍几个大客户。可惜啊，至今一年多过去了，也就介绍了几个采购量不大的客户。他想如果没有突破，到年底就不能再销售了，毕竟占用了太多资金，还是给他打个电话提前通知一下吧。
“老同学，你介绍的这款酒可不好做，虽然现在不赔钱，但也不怎么赚钱，还消耗了公司一大半的资金。”
“我当时给你介绍的时候，就说过有风险，虽然我有心给你介绍大客户，那些人就是不买账，我也没办法。”
“这些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是想告诉你，到年底很可能就不再做这个项目了。”
“杨总，我记得当时签订的合同是三年吧？”
“是三年，但也没有规定量，如果你的亲戚不同意我取消代理关系，大不了明年我就象征性地采购几十箱，要么我自己留着喝，要么就送给我家的一些亲戚。”
“那我跟我亲戚说一下吧，过几天给你答复。”
“这个月底咱们同学聚一下，你约一下他们两个。”
“我看还是别聚了，每次都是你买单。我上周刚和他们两个聚一次，我是想着你太忙，就没有约你。”
“真有你的，我能有多忙呢？我就一个小公司而已。”
“我可是跟他们俩说你很忙，现在搞了几个大项目。”
“你以后别这么胡说八道了，就你介绍的那个酒，你觉得能算是大项目吗？”
“总归我是在同学面前挺你的，我可是好心。”
“我谢谢你的好心了，我的老同学。”
杨闪鸣挂完电话，心中实在是懊恼，他怎么就这么相信他。他想，这款酒也不准备再进货了，卖掉库存的两千多箱就行了。自从做了这款酒，这一年多的时间，没赚到钱不说，自己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也不知道喝醉了多少次，让王画虹对他意见很大。晚上回到家，吃完饭后看儿子做了会作业，便和王画虹说了他的想法。
“闪鸣，你去年决定做这个酒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可是你不听我的，还说你的同学有能耐，我看他就是不地道。还有他介绍的那个销售总监江在意，就是个马屁精。所以我早就判断你这个酒做不长，我也就没跟你强求。”
“我现在后悔啊，当时就应该听你的建议。”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是最怕你天天为了卖酒去陪人，反倒把你现在的网店耽误了。”
“小虹，你怎么看出来郭放然不地道？”
“那还不简单吗？我参加过那么多次你们大学同学聚会，你看他说话就知道了，两面三刀的，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是当你的面很热心，背后就给你挖坑。他就是看不得别人好，总想着和人比，比不过就使阴招，就怕你比他好。现在证明了吧，他就等着你出点啥事，然后到处说你的坏话，而且还会添油加醋。”
“我也觉得他说话不靠谱，总是喜欢说别人的坏话，他还喜欢揭人短。但我想他毕竟是我大学同学，不至于给我使坏，今天打电话，我算是明白了。他就是你说的那种人，真是很可恶。”
“不说他了，你以后别跟他多打交道。”
“我知道了，你怎么觉得我这个酒做不长呢？”
“就说那个江在意吧，他可是那个郭放然介绍的。他每天拍你马屁不说，还经常跑到财务室来夸我，他哪里是夸我，完全是夸张，其实就是胡说八道。然后他和他手下那帮人，送出去那么多酒，一个大客户都没有。他这种特喜欢拍马屁的人，平时把你夸到天上，无非就是想有好处。等这个项目不如意了，他可是拍拍自己的屁股就走人了，他才不管你是不是赔钱。所以他们就介绍些爱占小便宜的人，让你白白损失了不少酒。”
“是啊，前不久他的表哥又忽悠走了五箱酒。”
“现在就把库存的酒卖掉，不赔钱就行了。”
“小虹，谢谢你的谅解，这个项目真是让我看清楚了这帮可恶的人。对了，李辰砚最近请假有点多，是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我明天要去见客户，你问一下她，我不太方便问。而且童华找你也有事，你明天去公司。”
“我知道了，明天我先送儿子去学校，一早就会到公司。我老家的那个合作社给我打电话了，他们的确碰到了困难，咱们就帮一下他们吧。”
“二十万应该够了吧？”
“估计刚刚够，也不能一次性借给他们太多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风险太大。”
“不是风险的问题，是给太多钱，他们就会想得多，一旦他们扩大种植规模，搞不好就会满盘皆输。”
“小虹，说得有道理啊。我十年前就是没听你的劝，非要投入更多资金做那个电商项目，结果赔掉了一套房子。”
“吸取教训就行，现在咱们有吃有喝，别再瞎折腾了。只是现在卤料的竞争也越来越大，你有没有发现问题？”
“已经发现了，利润率越来越低。”
“所以得未雨绸缪，估计最多到年底，明年就很难说了，利润率继续降低，很可能就得赔钱。”
“闹心啊，早点睡吧。”
二
第二天的上午，杨闪鸣去见高中同学朱大河，他是目前这款酒的最大客户。他想尽快地处理掉库存的酒，他怕万一出问题，所以不能拖拉下去。
“朱总，你的饭店都开六家了，这可是六六大顺。”
“借你的吉言，明年开到十家，就是十全十美了。我正想找你再给每个饭店进五十箱酒，价格只要合适点。”
“你是我的亲同学，你都知道我是多少钱代理的，如果这次能采购到一千箱，我每箱就只收一百元的幸苦费，相当于我帮你用代理价拿酒。”
“老同学，你是不是流动资金有困难了？”
“说得是啊，现在卤料那边的合作社都缺钱。”
“你现在还有多少库存？反正这个酒的性价比还可以，酱香酒越放越好喝，我就当帮你一次吧。本来我要开另外一家饭店，我老婆说不能再开了，就开这么多了。”
“那就太好了，目前也就只有两千多箱。”
“你自己留一点，我拿两千箱吧。”
“没问题，你看送到哪里，我安排司机送。”
“每个饭店送一百箱，其他的送到我家的仓库。”
“我马上回去安排，就不打扰你了。”
“来了也不吃顿饭？”
“我还是不吃了，你那么忙。”
杨闪鸣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他一是着急回去安排送货，另外需要尽快安排那几个销售人员。货送出去之后，也到了下午的两点钟，他赶紧叫江在意来办公室。
“杨总，你这是不想做这个酒的生意了？”
“没错，你看他们几个销售人员怎么安排？”
“他们的提成那么少，早就不想干了，我一会跟他们说一下就行了，如果公司适当给点补偿更好些。我看还有几百箱酒，要不然我先留下来，卖完之后我再离开公司。”
“给他们几个人的工资都发到这个月底，然后每人多补偿一万元。至于你想先留下来，我看没有必要，那几百箱酒，我还有一些朋友会要，不用麻烦你了。你过去劳苦功高，我就一次性补偿你三万元，怎么样？”
“杨总，我就说你能成大事，感谢你的厚爱。”
处理好销售人员的离职，王画虹便过来杨闪鸣的办公室，她也已经处理完合作社借款的事情。
“闪鸣，你今天变得雷厉风行了啊。”
“你昨天的话让我茅塞顿开，不尽快处理，可能会有大麻烦。我一会再给我亲爱的大学同学郭放然打个电话，让他跟酒厂沟通，现在就终止代理关系。”
“这个电话我来打，你忙了一天，好好休息一下。再说了，那个郭放然肯定会为难你，我怕你太好面子。”
“小虹，这样安排最好，我是有点抹不开面子。”
“今天收回了货款，流动资金就没问题了。”
“那就辛苦你打电话了，我要处理一下剩余的几百箱酒，差不多还有五百箱，不能都留着自己喝吧？”
“那几百箱酒不用着急，你好好休息一下。”
“小虹，谢谢你的理解。我正好和童华谈一下，接下来公司就专心做卤料的项目了。”
“也好，我去叫他过来找你。”
杨闪鸣还是打了几个电话给老朋友们，但没有一个人要酒，这让他大吃一惊，幸亏今天及时处理掉了两千箱酒。
“杨总，我都知道了，公司不再卖酒了。”
“小童，接下来咱们要做到未雨绸缪，也就是说要想到应对竞争的办法。”
“我觉得除了网店销售，咱们也可以找一下连锁饭店，他们用量会很大。”
“我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但资源有限，不认识的饭店，找了也没用，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关系户。”
“那就再开发出几款新品，这样用户选择余地大。”
“咱们的品类已经是网店中最多的了，没有必要再扩大。主打销售的就那几款，其他几十款的销售量都不大。”
“杨总，的确如此，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叫你来是跟你提个醒，要时刻想想这个事，不是让你现在就想到解决办法。你继续把运营工作做得细点，和合作社的采购也需要跟上。”
“那我就知道了，我先忙去了。”
童华刚走一会，王画虹就过来了。她说郭放然果然是个小人，一直说他亲戚不同意，后来她说了狠话，大不了根据合同打官司，郭放然才说再跟酒厂沟通，刚刚回话说可以终止代理关系。
“小虹，看来你对他的判断比我准。”
“你以后别再跟他打交道了，吃饭都别去。”
“肯定不会去了，他昨天说跟另外两个同学吃饭，竟然都没有告诉我，而且那两个同学也没说，我就明白了。”
“看来他在其他同学面前没少说你坏话，你也不要在意，清者自清。你的那两个同学如果信他的话，也就不值得你打交道，迟早他们变成一类人。”
“小虹，我昨天就已经这么决定了，跟他们打交道没什么意思了，不见面也很好。”
“我跟李辰砚聊过了，她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多请了几次假，也没有多少次。”
“没事就行，我是有点担心。”
“你真能操心，一个秘书多请了几天假，看把你急得。我一会去接儿子，晚上请你出去吃饭，今天你劳苦功高。”
“那就太感谢你了，真有你的。”
“你想吃什么？”
“我对吃喝都不讲究，只是喝茶讲究点。”
“那我们去吃小龙虾吧，那个店很有特色，我跟老板娘很熟，她比我小几岁，而且是江西老乡。现在他们用的配料就是从咱们网店买的，她说质量很好。”
“那就不用犹豫了，就去那家店，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打车去。”
“你去找李辰砚聊会天，既然咱们不再卖酒，她现在的工作量就没有那么大了。”
杨闪鸣让李辰砚过来办公室，她是1990年出生，今年28岁，去年底刚结婚。虽说名义上是秘书，其实以前主要负责酒的销售统计和库存登记。
“辰砚，公司的变化你也看到了，对于你的工作安排需要调整一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杨总，我过去一年多的工作就是陪你去见客户，喝了太多酒，我太高兴你不再卖酒了，否则我就想辞职了。我对卤料的运营和推广都懂，之前也协助你和合作社打过交道，我希望有机会找到销售的突破口。”
“你的这个想法好，你就找童华沟通一下，从今天开始做他的助理，就说是我安排的，我以后也不需要秘书了。”
“这样最好，一个小公司整个秘书，有点摆谱。”
“批评得对，我这个人之前太好面子了。”
“杨总，你现在不太好面子了吗？”
“最近的事情让我幡然醒悟，太好面子很坑人。”
“你这醒悟得好，我就去找童总了。”
杨闪鸣来到小龙虾店，王画虹和儿子杨元元已经到了，老板娘何荷正在一起聊天。
“闪鸣，这就是我的老乡，何荷。”
“何老板，原来还是个大美女啊，名字也好听。”
“鸣哥，你就别忽悠我了，你儿子可在这里呢。”
“爸，你可不许调戏小荷阿姨。”
“儿子，没大没小的，就是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能说成调戏呢？你再过两个月中考，别胡思乱想。”
“反正考上高中就行，你也没有说一定上重点。”
“不是我说的，是你妈说的。”
“爸，反正都一样，在家你得听我妈的。”
“儿子，这事能在外面说吗？”
“好，我以后注意，替你保密。”
“闪鸣，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赶快吃。”
“那就把每个口味都上一点吧，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都忘记喜欢什么口味了。”
“总共五种口味的，每样要了两斤。我最喜欢蒜蓉和干煸的，儿子喜欢十三香和香辣，我估计你会喜欢椒盐。”
“这么多口味啊？”
“有些店的小龙虾口味更多，有十多种。”
“小虹，我感觉这个椒盐和十三香的最好吃。”
“这个十三香口味就是卤制的，用了二十多种中药香料，就是在咱们网店买的。”
“这个好，看来咱们的‘鸣香’卤料是声名远杨。”
“爸，这个小龙虾吃了还想吃。”
“也不能总是吃，两周吃一次可以。”
“本来就是啊，我妈一个月就带我来吃两次。”
“以后再吃的时候就叫上我，的确味道不错。”
“闪鸣，你今晚不喝酒吗？”
“我都忘记了，太好吃了。不过我以后不用卖酒，还是要少喝，我就要两瓶啤酒吧。”
“两瓶啤酒够吗？”
“我现在对酒没有感觉了，喝点是个小意思。”
“这就对了，意思一下就行，喝多就没意思了。”
“爸，你今天真有意思。”
“儿子，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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