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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红纱厂在滨河县属于大企业,有三千多人。
在纱厂里工作是很辛苦的,尤其是一线的纺纱女工,早、中、晚的三班倒。纺纱车间里的噪音很大,即使是大声地喊叫,面对面也很难听清对方喊的是什么,在纱厂工作久了的人大多都会有点耳聋的毛病。每个从车间里走出来的女工,头发上、眉毛上以及眼睫毛上都会沾上白花花的棉絮,就像刚从棉花堆里滚出来的一般,更可怕的是,细碎的棉花粉尘使得肺病成了纱厂工人们常见的一种职业病。
对于红秀来说,纱厂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比起对农田里的蛇和虫子的恐惧来,这些辛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红秀进厂后的第一个元旦刚过,厂工会便接到了通知,说今年五月一号要举行全县的纺织企业“五一汇演”,为此,厂里成立了一个文艺表演队,或许是由于模样俊俏,纺纱车间推荐红秀进了文艺表演队。表演队的女工们并不脱产,只是隔三岔五地集中在一起排练节目,厂里对这次演出都很重视,离演出还有好几个月,厂工会就拟定好了参演的节目单。红秀的节目有吉他弹唱《熊猫咪咪》和《月朦胧鸟朦胧》,另外,她还要参加开场的集体四步舞和迪斯科独舞表演。为了更好地完成此次演出,厂里特地从其他演出单位请来了一个舞蹈老师。
舞蹈老师的名字叫杨君华,是个刚刚退伍的军人,虽然不是正红纱厂的员工,但在这次五一汇演中也有他代表纱厂友情客串的节目。
说起唱歌,红秀没有一点问题,她从小就爱唱歌,当一名歌星也曾经是她最大的梦想,但是,要说跳舞,她就不在行了,所以,在节目的排练过程中,一旦到了舞蹈的环节,红秀就有点拖大家的后腿了。表演队里有个女工名叫黄淑萌,她和舞蹈老师杨君华是邻居,为了让红秀尽快掌握基本的舞步要领,由黄淑萌出面,请求杨君华给红秀单独辅导一下,杨君华很爽快地答应了。
下班后,红秀骑着自行车跟着黄淑萌去找杨君华。
杨君华的家在滨河县的东坎儿街上,这是一个很老的街区,街道狭窄、房屋破旧。他家的院子紧临街道,只要站在街上喊一声,屋里的人就能听到。
黄淑萌在路边支好自行车,走到院门口,冲院里喊道:“杨君华,杨君华,杨君华在家吗?”
“他不在,刚出去了。”
话音未落,“吱扭”的一声,西屋的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房门里探出身来。
“哟,是淑萌呀。”说话的是杨君华的大嫂,她和黄淑萌打过招呼,便开始上下打量红秀。
“哦,嫂子,这是我们厂的秦红秀,也是我们演出队的。君华答应给她单独辅导一下舞步。”
黄淑萌笑盈盈地说明来意。
“噢,是这样子啊,好啊好啊,让姑娘进来等吧,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吧,嫂子,那我就把秦红秀交给你了。”
黄淑萌一边说,一边别有深意地对那女人挤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过头来对红秀说:“你在他家等吧,别担心,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三天,只有三天时间,一定要好好学啊。”
黄淑萌说完便离开了。
杨君华的嫂子把红秀让进小院儿,然后又把她领进了北面的一间单独的小屋。
“你在这里等他吧,君华一会儿就回来了。”
杨君华的嫂子说完,掩上门退了出去。
“好的,谢谢,你去忙吧。”
红秀应着,回过头来打量这间屋子。红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独自待在一个陌生男子的卧室里,既紧张,又好奇。屋子不大,靠里面放了一张单人床,床单很旧,但非常干净,一床行军被叠得极为整齐,像是用尺子比量着叠起来的。屋门旁边有个小窗户,靠窗户放着一张两屉的书桌,桌面上放着一个小相框和一个用花布罩子罩着的方盒子,书桌的下面摆放着一个小方凳。红秀走过去,拉出方凳坐下。她发现,对于喜欢读书的人来说,这儿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小窗户的采光很好,从在书桌前,抬眼可见整个院子,读书累了还可以抬头看看远处的天空。单人床靠着的那面墙上挂了一把吉他,吉他摆挂的位置恰到好处,与单人床组合在一起的画面让人看着特别舒服,显然,摆放它的时候主人是用了不少心思的。更让红秀惊讶的是,小屋里飘散着一股花露水的清香味道,那年月,中国的市面上没有香水卖,花露水的香味也足以令人心旷神怡了。桌上的小相框里,是一张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的照片,这个年轻的军人应该就是卧室的主人了。看着这张白净端正的面孔,红秀心中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从未有过的滋味。
看着照片里杨君华那略带腼腆的笑容,虽未谋面,但红秀的心中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君华,有人在屋里等着你呢。”
外面传来杨君华嫂子的喊声,正在凝神静思的红秀赶忙站起来向门口挪了两步,她有些慌乱,狂跳的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嗐,忘了,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话音未落,杨君华已经推门来到屋里。
“对不起呀,你是秦红秀吧?你看,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咦?怎么站着?快坐,快坐。”
他边跟红秀打招呼,边脱下黑色的皮手套放在窗前的书桌上,从脖子上取下白色的围巾挂在墙上,再脱下大衣轻轻地搭在了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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