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德国化学家弗里茨·哈伯率先在高压和高温环境下,从空气中直接制造出氨,结束了人类历史上依靠天然氮肥辅助农业生产的被动局面。一战期间,德国好多工厂主要生产以氨为基础的炸药,战后又转型为化肥厂。由于当时工业界对硝酸铵的危险性缺乏了解,莽撞粗暴的碰撞都有可能引发爆炸。在此之后几十年内全世界无数次的灾难的警告,硝酸铵已然成为笼中猛兽。
改革开放后,经过几十年的沉淀与发展,硝酸铵能制作炸药再也不是什么坊间传闻,而是实实在在的走向了民间。一硫二硝三木炭成为了民间制作炸药的土方法,再加上那个年代木匠比较多,锯末就成了很好的木炭替代品,而硫也可以通过乳酸厂橡胶厂甚至矿山中得到,而化肥就起到了硝的作用,那时候谁家用铁锅炒炸药被炸伤的新闻层出不穷。这就为后续九十年代小煤窑私挖乱采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话不絮烦,这国良所在的也是一家私人化肥厂,坐落在县城新关镇最西头的山坳里。投产两年多,并未发生什么重大事故。1983年4月27日这天傍晚,国良睡醒后,草草吃了点饭,就跟工友们去镇上买点咸菜饼干之类的东西,这厂里晚上十二点多是有一顿饭菜的,但是基本都是白天的剩菜剩饭,好多人都只吃里面的白面馒头就着咸菜喝点粥,饼干到了半夜饿不住的时候拿出来当干粮顶顶。
早期的小型化肥厂一般是:造气、中低变、甲烷化工序称为造气车间;合成、压缩工序称为合成车间;原大多数小型厂生产碳铵,所以生产成品碳铵的工序称为碳化车间,后改产尿素且不生产碳铵后,又称为尿素车间。
这国良本来是可以去造气车间的,那里虽然热而且危险一点,但是基本不需要干什么体力活,但是没奈何被厂里领导的关系户顶了位子,只能到碳化车间做成品搬运工人。
他们一个班组27个人,在厂里夜灯亮起的时候,穿戴好工作服防尘面罩,依次过了安检门进入厂区。这里是严禁烟火的危险场所,只有在厂大门口有一个工人们吸烟的小亭子。他们日常带的东西都在边上的衣物室里。带班班长是个四十多的中年大叔,每天晚上开会都会严重强调安全问题跟纪律问题,因为他们是碳化车间只要稍微注意点,一般都不会出多大事。
当时工厂将生产出来的硫酸铵和硝酸铵大概五六百吨囤积于库房内,准备等五一过后销售旺季之时投放市场。由于清明前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这些化肥非常容易吸收潮气凝结成块。晚上12点过后,国良他们吃完夜餐,一众人在厂门口的吸烟亭里抽着烟解乏。因为现在是年度大检修时节,工厂里其实并没有实际投入生产。而他们也只是把板结的硝铵研磨好后装袋,放入有通风除湿的备货仓,等着投放市场。
硝酸铵是极其钝感的炸药,比安全炸4更为钝感。一支工业8号雷管都不足以起爆混合了敏化剂的硝酸铵。其撞击感度是:50kg锤5落高,0%爆炸。相比起著名炸药硝化甘油的200g锤,2落高,100%爆炸的感度,可见硝酸铵的钝感。硝酸铵一旦溶于水,起爆感度更是大大下降,正常情况下根本是人力不可能撞击引爆的。但是吸水受潮的硝铵,在成堆码放的时候,因为受潮吸热的原因,往往中心温度会比正常情况高好几倍。
正因如此,人们总是忽略了其他因素的影响。凌晨一点多钟,变换工段已经开车升温,同时开启高压机用空气向合成系统输送,对合成系统进行试压、试漏。其中一台压缩机一段入口阀门开度有问题,致使主管内形成负压,而主管又与脱硫系统相连,吸进半水煤气。连通主管与半水煤气总管的大副线阀没有关严,其他两阀门虽关闭,但试漏时仍发现有大量漏气,工人们见一直漏气,想着是等白天天亮了在处理吧,这黑灯瞎火的容易出问题。
就在众人商量对策的时候,合成段因为气压过高发生了轻微的气爆,整个大地都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厂房顶上的钢架结构零星的掉落下来,索性没有人员伤亡,可是厂里值班的主任却想着早一天检修完成,就能早一天生产。让合成车间与造气车间关好阀门继续检查各个环节的问题。如果当晚停工的话,是不会有人员伤亡的,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国良所在的是碳化车间本来是最不容易出问题的,可是由于刚刚的气爆,导致厂房顶部的铰链松动,那悬在顶部四五百斤的机械爪,在十来米高的厂房顶部来回晃动。国良跟工友们把装好袋子的硝铵,不停的拉到另外百十来米远的预售备货仓。
早上四点多钟的时候,那厂房顶部的机械爪掉了下来,狠狠的砸到了板结的硝铵上面,顿时黄烟滚滚,人们赶紧拉出厂里的消防车喷水降温,然而,这种方法对内部已达临爆点的硝酸铵不起作用。喷水让外表的硝铵继续吸收大量的热量,导致里面的硝铵急速升温,由于对爆炸缺乏足够的认知,人们站在外围自认为足够安全的地方,看着喷水车降温,国良跟几个要好的工友觉得没啥大事,就走到厂门口的吸烟亭抽烟,刚点着吸了一口,一声巨响响彻夜空,一根钢管直接飞到了这吸烟亭子边,把亭子四角的铁管都砸下去很深的印子。
巨大的冲击波把厂房里面的钢铁器件还有各种杂物直接抛到二百多米的厂门口,同时爆炸又引起了合成车间锅炉的爆炸,那锅炉盖子直接被气压炸到了山坳最东头的公路边上。
事故造成造成全厂7人死亡,9人重伤,30多人轻伤。这事故是建国以来县里最为严重的一次事故,地区领导都来调查事故原因,后来处分了厂里好几个干部,勒令整顿三个月。
这国良并无大碍,第二天洗了下床单被罩脏衣服给家里稍了口信,第三天大早就收拾包袱,往响水湾赶去,想想事故的情形不禁后怕。路过岩头村的时候,又跑去大红沟砖厂跟建国兄弟还有苏云扯了半天的淡。中午就在砖厂吃口便饭,半后晌的时候,总算到家了。母亲见他回来,丢下手里的扫把簸箕,一下子冲过来把他抱住,摸摸脸蛋,又全身打量一番然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边哭边道:“听说县里化肥厂爆炸死了好几个人,可把我吓坏了。我还想着明天去县里看你哩。”
“我这不好好的么,莫要再哭了,有没有吃的,赶一天路了,饿瘫了。”说着抹掉母亲眼里的泪水,进屋舀水大喝起来。母亲赶紧走到灶台边上掀开笼屉道:“这是昨天蒸的馍馍,赶紧吃吧。”
“俺们厂子放假三个月,所以我只能回来呆一段时间了。”国良道。
“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哈哈哈,之前每年过年不都嫌我在家呆的时间长嘛,撵都撵不走。”国良笑道。
母亲扇了他一巴掌道:“去挑几桶水,莫要在这里啰嗦。”说着走出院子。
往后的一个多月里,国良基本就是帮家里做点简单的农活,由于父亲去世,大哥在县城里又营生,家里连驴骡都卖掉了,只种了几亩口粮。收秋时节一般都是李贵日升子帮忙把地里为数不多的庄稼收回来。母亲养了几只母鸡,喂了两口猪,日子也过得没有以前那么紧巴。每过三五天大哥跟嫂子从县里回来看看母亲,看到在家无所事事,便叫他去县里的木匠店帮忙,他本来是十分不情愿的,耐不住母亲在那一直啰嗦,只好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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