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枭堂兄弟几个,都先后热情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饭局接二连三,一直持续到周六晚上才结束。他决定明天一早返回洪州,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把这几天公司里发生的事情复盘一遍。为了能全面清晰地了解,他拨通了胖子的电话。
胖子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易枭讲了一遍,还说第二天华尚光又去昌府大市场视察了一圈,对门市部的经营状况非常不满,应该是要关停了。接着,胖子解释说那天的那盘电缆是150挤塑机开机时没拉好头,导致内护套挤地不平整,原本打算下午剥了重做一遍的,可没想到华尚光就到了。老甲鱼拱火的时候,他见老板正在气头上,怕挨骂就没敢说,感觉自己挺对不住兄弟的。易枭让他别在意,并安慰他老甲鱼包藏祸心已久,是福就不是祸,是祸躲也躲不过。
挂了电话,易枭突然想起何江慧曾说过的一句话:“狗咬狗的场面,谁要是不在现场,就会被其它的狗活活咬死。”他不禁在心里自嘲,不知不觉自己竟也荣升到了狗的行列。这时老夏的电话也来了,他说老板在玉疆盛城吃过晚饭刚走,送他下了楼就在小区下面散散步,顺便打个电话。老夏安慰易枭道:“小易,我知道这事你心里委屈,但职场上不可能始终一帆风顺,有时候挫折才是让人快速成长的补药。你别着急回来,华总明天就回明州了,周一上午他比较忙,下午你去找一下他,有些事情当面说开也就没事了,其实华总还是很器重你的。”
受到夏建广的指点,易枭便又在明州多逗留了两日。周一吃过午饭,他便来到集团总裁办,排队等待华尚光的接见。总裁办里只有陈榆一人,和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便压低声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陈榆安慰道:“小易,其实你已经很幸福了,能有机会在海东独当一面,不像我至今还得靠楚领导罩着。华总用人常常都是打一下,摸一下的,可能也是为了考察培养对象的抗击打能力,你只要摆正心态,扛过去,肯定比我有前途。”
经过一番劝导,易枭舒坦不少,摸上了三楼。他长出了口气,惴惴不安地推门进去。和预想的大相径庭,见面时华尚光并为对他横眉立目,而是和颜悦色的。
华尚光示意他坐在会客椅上,态度和蔼地开口道:“家里事情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易枭答道,“谢谢华总关心。听说您已经回到明州了,所以我特意晚两天回去,想着当面跟您做个汇报,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小易啊,这次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也没必要解释。管理整顿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只是碰巧你们市场部暴露的问题比较多,所以就重点关注了你这里。”
“有问题,我们肯定要整改。可是您做的调整,我个人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有什么问题吗?有什么意见,你说说。”华尚光脸上的笑意开始凝固。
“华总,您是知道的,整顿物流以后,贾经理就非常有意见,经常地针对我。现在您把他调整成了我的分管领导,我觉得以后的工作会很难开展。”
“你的顾虑我知道,贾总是一个有大局观的老同志。只要你给他足够的尊重,我想他是不会故意为难你的。开展工作,还是要对事不对人,不能抱有负面情绪。”
易枭着急了,反驳道:“可这次的事情不就是他蓄意报复,栽赃陷害吗?”
“行了,这事情已经定了,”华尚光收起了笑容,面色变得阴沉下来:“你先回去,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你们确实相处不来,我下个月过去的时候再作调整。”
接到逐客令,易枭心情更为低落,退出来时发现总裁办里已是人满为患,便踩着踉跄的步子往外走。他边走边回味着刚刚的谈话,总觉得自己像个什么东西,但却始终想不出来。心不在焉地来到江南公路边,一辆疾驰的货车朝他疯狂地按着喇叭,他这才猛地收住了脚步,惶恐地目睹着大货车夹杂着因刹车导致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响和焦臭味道,从自己身前咫尺的地方滑过,有一种从车河中死里逃生的感觉。他忽然明白,自己就像是棋盘上的卒子。倘若没有更好的选择,棋手便会落步闲子,将其向前挺一步,过得楚河,便是意外收获。权衡大局,必要时便当作弃子舍掉;更多的时候,卒子永远是棋盘上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过了马路,易枭来到了股份公司办公大楼,怅然间上到了三层。他想起前面便是相民办公室的所在,又和相民素有来往,便决定进去随便坐坐。相民见进来的是易枭,便热情地招待他坐下,并给他斟了一杯热茶。易枭举起茶杯,轻轻吹去茶表升腾的雾气,抿了一小口,放回到茶几上。正欲开口和相民闲扯几句,却见门口一个身影晃动,正是股份公司董事长涂彦雪。俩人不得不抬起尚未坐热的屁股,各自招呼了一声。涂彦雪见状,对易枭微笑颔首,让相民忙完了过去一趟,而后径直往自己办公室去了。易枭顿觉失落,没再落座,识相地和相民道了别。
易枭一面下楼,一面回味着方才的场景。同样是打招呼,自己称呼的是涂董,而相民喊的是“阿姨”,疏亲立见。施青豪作为华尚光的亲传弟子,暂时替华山执掌着股份公司的大印,生产方面有应文,人力资源总监安弘轩是华尚光的外甥女,海东是何江慧的天下,这些人与华尚光之间无不有着极为紧密的纽带,没料想原来相民也是嫡系。易枭虽自负出类拔萃,但非亲非故的出身,此时想来自外派到海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个会被边缘化的角色。归属感荡然无存,他开始明白西程是容不下自己的,他终究只能是一枚过客。职场上有三年一跳槽的说法,眼下就等熬满这三年,寻一个合适的下家再谋发展吧。下了楼,易枭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大楼,心生厌倦,不愿再多停留片刻,回家准备后,转天便去了洪州。
再回到洪州时,海东西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门市部已开始关停的相关善后工作,店面转让,人员回撤,由于和分管领导贾功威宿怨已久,黄北燕没回公司,直接向何江慧交了辞呈离职了。华尚光把雷安调到广东公司,准备借助他的人脉资源开辟南方市场,但雷安却打了申请,结束挂职锻炼,返回了原单位。市场部的变化也挺大,才进公司在办公室待了没多久的龙思被夏建广调来做了主管,协助易枭工作,但与其说是协助,倒不如用监视和接替更为合适。
去意已决,易枭便无所顾忌,把工作的方法和经验倾囊相授给了办公室里的锦衣卫。尽管易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怎奈龙思这姑娘资质平平,常常都处于混沌的状态。许多工作依然接不上手,可这并不耽误她的晋升。在无尽的煎熬中易枭没有等来华尚光兑现他的一月之约,等到的却是龙思被任命为市场部副经理的红头文件。与此同时,屡屡竞价落榜的袁邦健在海东西程频繁现身,在他没有中标的运输线路上忙得不可开交。易枭引以为傲的物流竞价体系,早已被牛鬼蛇神们糟践得体无完肤,心若死灰的他只能掰着手指混日子,熬到年后便是尽头。
更让易枭伤感的是涂贤离开了洪州,决定去厦门发展,朋友又少了一个。这天,易枭载着张保中他们下班,不得志的人凑在一起,便不可避免地抱怨起来。
坐在副驾的小武心直口快,率先起了调:“易总,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在我们市场部里,我做事粗心,经常犯错,不受领导待见,可小韩的工作能力总在公司总没人质疑吧?真要有必要提拔个副经理,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御用闲人吧?”
易枭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韩美娜,见她面无表情,便解释道:“小伙子,你都说了人家是御用闲人了,那还问啥?关键不在闲不闲,而在御不御,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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