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这样说:当你老了,应该有几件值得回忆的事情去和自己的子孙讲故事。但是却没有人说当你总是回忆的时候你就开始变成一个迟暮老人了。
在略显清淡的四人桌子上,杨明德的感慨没有引起共鸣,反而是将所有人都拉进了一场场不可自拔的回忆之中,少年时的时局动荡,战乱频发,每一次闭眼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大多是期待明天依旧能够睁开眼看看这残酷的世界。壮年时的迁徙,战争中被炮火覆盖的土地,被饥饿所笼罩的亲人,习以为常的白发送黑发,白发穆然死,似乎所有的一切在承受完之后,一桩桩、一件件也就不那么愿意对别人提起了。
桌上的沉默,各怀的心事,在最小的杨崇熙心中反而没那么重要。杨崇熙不由的提起那个人:“羊倌儿走了二十年啦,算着日子应该回来选继承人了,不然该走不动了吧?也说不定在外面找到了婆姨,生了大胖小子,不肯回来喽。”
顾老瞥一眼老杨头:“你知道羊倌儿那小子惦记着谁吧。早晚他会回来的,但是你们舍得谁家的孙儿去认他当爷爷,然后学他一身本事去走四方?”顾老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孩子桌上的一群半大小子。
养蜂人棠堂说:“我家也就那一个孤苗,你家刚子都不去,我家国庆也不能去,去了我这手艺给谁去。”
“那就从我家和杨家选一个呗,谁知道那老小子看得上看不上这群娃子呢。”蒋崇泉满布皱纹的脸上却都是隐隐的担忧。
必竟人老了之后都希望自己的子孙有出息,但是却又都希望他们能陪在自己的身边,希望自己的最后一刻能够儿孙满堂,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手边,心里不太担忧。然而羊倌儿一活是庄子存在的历史意义。
“嗨,想想那些苦日子都熬过来了,以后的日子总有更好的日子,想我们年轻的时候,哪个愿意一辈子在这片大山里待着,总有要出去闯闯的心劲儿。看他们自己的福分呗。”杨崇熙伸出自己满是皱纹与划痕的大手摸起碗来等着和三人碰杯。脸上的不再乎显示着老人确实只想饮尽眼前一碗酒,身后事那就只能身后再说了。
“幼稚”三位老人同时嘀咕了一句,但是还是一同举起碗,饮尽碗中的二两峰澄酒。
别看三人饮酒的豪迈劲,但是事实上却是蜂蜜占比更高的酒水,香甜有余,酒气不足,这是帮厨妇人们将棠老带来的蜂蜜充分利用的结果,三桌的酒水各有不同,老人桌的尚有酒气,但是孩童桌的就更显蜂蜜甜味,而汉子们饮的却都是实打实的粗粝酒水了。因而现在杨明德红着脸已经再和身边的蒋明岁讲起自家的大儿子被野鸡吓到的糗事了。
酒宴在老人们伤感的回忆,汉子们的酒气冲天,少年的早早离席中结束了。离席过晚的少年则需要搀扶自家的大人回家。大人的酒似乎是喝进脑子一般,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是比较好的,被人搀住双臂只能勉强腿着地的是常态。
少年人总是嫌弃汉子们的满身酒气,并发誓不碰那粗粝的酒水,但是却总是在新婚宴上被人灌得自此一发热爱而不可收。而现在蒋国术和蒋国申兄弟正扶着自家的老头子在路边给野草施肥。“哦~你们杨叔没按好心似的,把他儿子的事在酒席上讲了七八遍,现在我一吐,就想着扑棱棱的野鸡在空中拉屎,尖叫。”
杨国树现在扶着自家的老子到炕上,一个撒手,就将自家老子扔麻袋一般扔到了床上,但是一下失去重心被一只大手拉住,杨明德口里嘟囔着:“我和你说啊,我家老大被一只野鸡吓得摔在地上起不来,差点被野鸡攮一脸米田共。”杨国树......枕头都不想给他拿了啊。
冬日的清晨总是来的那么晚,似乎是为了给那些农家汉子以良好的睡眠来醒酒。但是当杨明德被一只小脚丫踹醒的时候还是脑袋蒙蒙的。杨明德左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右手一时间没有想到再什么位置,等想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右侧传来的麻木感。仔细睁开眼就看到自家的二丫头抱着老三喊了一句:吃早饭了,就跑去了外屋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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