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的成长,公元一九七二年的秋天,我终于顺利入学。我多了一个让很多的陌生人可以呼唤的名字——田维堂。因为我的父母缺乏想象力,因此田维堂这三个字是我干爹想出来的。但是我在家里,父母依然称呼我为“龙”。
这一年秋天,一个晴朗的下午,父亲和姐姐、还有哥哥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种荞子,大肚子的母亲在我家的牛栏里又给我生下了一个弟弟。这是我父母的最后一个孩子。这个弟弟到来不久,我们村的计划生育开始了。那时候我最小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四弟大约已经两岁,才四十出头的母亲得意地说,我现在已经生不出孩子了。果然,之后母亲再也没有怀孕。
第一年读书,学了些啥,我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了,但是有几件事我却记得很清楚。
其实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就学着我姐姐开始打猪草背到浞水街上去卖了。姐姐的一背篼猪草可以卖五毛,我力气小,个头小,背不了多少猪草,我背一小背篼猪草只能卖一毛或者一毛五分,最多也只能卖到两毛。我卖了猪草,本来饥肠辘辘的我可以用我卖猪草的钱在街上买一些美食享用,解解馋。尽管街上的所谓我说的美食非常有限,我记得的只有供销社在一个店门口支个摊,摊上架着一个油锅,油锅上面有一个铁丝网兜,铁丝网兜里有煎好的油钱,油钱鸡蛋大小,只不过是扁圆型的,像我侄儿的滚珠滑轮。油钱的制作材料是米浆和巴山豆,巴山豆是提前煮烂了的放在一边,磨好的米浆放在一边,用一个小小的白铁皮勺子先滴几滴米浆进去,然后放一小撮巴山豆,再滴几滴米浆进去将巴山豆盖住,然后将白铁皮勺子浸在油锅里,过几分钟,米浆和勺子自动脱离,然后就可以生产下一个了。
还有一种美食我已经想不起来名称了,只记得它的形状和味道,是带弧形的一片油炸米浆上均匀地撒着像星星一样的黄豆,这个味道比油钱的味道更加美好!可是我记得好像我只尝过一次,这样的东西并不贵,都是五分钱一个。我卖一次猪草可以享受两个至四个,可是在我第一次品尝的时候,我就有了罪恶感,因为我想到了我的家人,他们在家里只能吃干硬的包谷面或者是洋芋蛋,青菜里多数时间没有一滴油。因此我每次卖了猪草都只能在那个美食摊前用贪婪的目光注视一会,然后咽一阵口水后离开。
我卖了几次猪草,我将好几张角票包在一张乌黑的手绢里,角票越来越多了,我也幻想着哪一天用这些角票扯几尺布像姐姐一样做一件新衣服,可是有一天父亲发火了,父亲穿的裤子两条裤管上都有几个破洞,父亲摇晃着两条破裤管一边用薄薄的竹篾扭着耕地用的绳子,一边愤怒地骂我:“狗日的龟儿子,只知道顾自己,一家人不吃饭了吗?不称盐巴、不打煤油?......”愤怒的父亲越骂越难听,父亲一边骂一边拿眼睛瞪我,我很快就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我胆战心惊地将包着角票的手绢拿出来交给父亲,父亲的怒气才平息下来。
我不明白我那么小怎么就理解父亲了,父亲是真的有难处的,我们家的粮食不够吃,盐巴和煤油是必不可少的开销。菜里没有油可以将就,可是没有盐那就实在是无法下咽了。可是我们家没有收入,唯一的收入是靠父亲扭耕地的绳子和编织草鞋卖,这两样东西都是很难销售的东西,并且价格特别的便宜。说实话吧,还不如我姐姐卖猪草呢!而且遇到熟人拿了父亲的绳子和草鞋又不给钱,父亲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要。
我把卖猪草的钱交给了父亲,我上学的时候,父亲却不给我交学费,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我还记得我的学费不过八毛钱而已。
班上没有交学费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每天上第一节课,我们的班主任张老师就会发一声喊:“没有交学费的同学给我站到黑板前来,一下子呼啦啦站上去一长串,黑板前站了两排,估计最少十来个人吧。我特别的羞愧,因为我的裤子是破的,而起破在屁股上,我扭来扭去不知道我的屁股该朝着哪个方向,我既不希望老师看到我的光屁股,也害怕同学们看到我的光屁股。我们会在黑板前站完整整一节课的时间。
回家我就会抱着父亲的大腿要钱交学费,我一边哭一边闹,可是父亲不为所动,每次要学费,我最少要抱着父亲的大腿哭闹三次。
我想父亲拖着我的学费不交,大约是希望老师将我的学费免了,班上也有免了学费的同学,那是老师认为比我还要困难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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