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从几岁开始,早晚放牛的事就成了我的固定任务,我是一个被大人们公认的乖孩子。我从小就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比如放牛吧,别的孩子放牛都吊儿郎当,他们放的牛总是会去祸害生产队的庄稼,唯有我放的牛,是从来不会去吃禾苗的,因为我会寸步不离地跟在牛屁股后面,我不给我家的牛一点点偷吃禾苗的机会。很多时候我甚至会抓住牛尾巴一步一步的跟着牛,看着牛享受每一口青草。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有天下午,我实在太困了,我就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坐下后看着松软的草地,再仰头看看蓝天白云,我有了要躺下来的强烈欲望,然后我就真的躺下来了。我告诉自己躺一会就起来,我躺下之前看看正在低头老老实实吃草的那头黄母牛,他在一片荒山的中间地带,离着有包谷苗的土地有比较远的距离。于是我放心地躺下了,可是我一躺下就睡着了。实际上我也很快就警醒了,因为我心里一直想着我的牛会不会跑去吃嫩绿的包谷苗,因为那味道实在是比野草的味道好了很多。牛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它去吃,但遇到机会它就会奔跑过去。牛一点儿也不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家那头聪明的黄母牛果然已经在包谷地里疯狂地用它那粗糙的舌头卷着绿油油的包谷苗往嘴里送。它吃草的时候是那么漫不经心,可是偷吃包谷苗的时候简直是争分夺秒。我气坏了。我慌忙冲过去将牛拉出来,然后折断一棵小树苗拼命抽打它。
打完了牛,我知道我闯祸了,别的不要紧,这牛毁了我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美好名声,而且父母知道了一定会毒打我一顿。我得想办法弥补。
幸好牛吃掉的包谷苗并不很多,我还有办法补救。那时候的包谷苗基本上每窝都有三到四株,个别只有一到两株,我就将有三到四株一窝的包谷苗拔出来一到两株,拔了一大把,然后将被牛吃掉的半截包谷苗拔出来扔下悬崖,将我匀出来的包谷苗栽上。我刚栽好,生产队就有人来巡查了,看见我在放牛,包谷苗毫发无损,那个巡查的人还夸我是好孩子。
第二天巡查的人发现有一片包谷苗好像被人抽去了脊梁和筋骨,完全的爬下了,就知道是被放牛娃做了手脚,查到我们家,母亲充满信心地说:“肯定不是我们龙,我们龙放牛专心得很!”我的心却狂跳不止。不过那人还是相信了母亲的话。
一九七四年的冬天,我已经上了二年级,有天早晨父亲和姐姐去自留地里栽洋芋,我牵着牛跟在他们后面,到了自留地,父亲和姐姐开始栽洋芋,我就在自留地旁边的荒山坡上放牛。母亲在家里做饭。
牛在前面吃草,我在后面拉着牛尾巴跟着,有时候我会向后仰着身子,将牛的尾巴当成绳子和牛拔河,牛有时候会较真,真的往前面奔跑几步,显得我完全不是它的对手。多数时候它都只管低头吃草,对我怎么玩它的尾巴不予理睬。
太阳升起来不久,我就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那种感觉折磨着我哪怕跟在牛屁股后面什么事也不干都很难继续坚持下去。头天晚上我只是吃了一碗或者是两晚包谷饭。包谷饭像河沙一样松散,用筷子刨一口在嘴里,包谷面在口腔里四处乱窜。那味道我实在是非常的不喜欢,但是我却不能不吃,因为我别无选择。菜是没有一滴油的青菜或者是白菜。实际上我吃了几口就没有了胃口、没有了食欲,没有了吃饭的那种享受和乐趣。但是我还不能不吃,实际上,在我睡觉的时候就已经饿了,在我刚放下碗筷的时候如果面前出现一碗白米饭和油炒菜,我也能狼吞虎咽的将它们吃下去。
从我出生到我三十岁之前,我都没有吃过早餐,那天早晨实际上一起床就很饿很饿了,我放牛每一分钟都是在用我的毅力坚持着,在我感觉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不停地央求父亲,我想回家吃饭,我不停地说:“吃饭、吃饭、我要吃饭!吃饭、吃饭、我要吃饭!......”
我央求了很久,父亲终于答应我先回家吃饭了,我赶着牛飞奔,当我和牛跑到一段比较平坦的道路上时,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平时我看我们村里面的小伙伴放牛,他们都喜欢很潇洒地骑在牛背上,不过他们骑的是水牛,听说水牛是让人骑的,黄牛不喜欢被人骑。不过我认为到底让不让骑总要试试才知道吧,不试试怎么能证明黄牛就不能骑呢?
于是我让牛停了下来,牛站立在路上,路上面是一台土,那土和牛背一样高,我站在土上一步跨上了牛背,我家的黄牛受惊了,它玩命的奔跑起来,就像一匹受惊的烈马。我不知道我骑在牛背上牛是什么感受,也许是牛背很敏感,就像人的胳肢窝不能让别人的手接触一样。我稀里糊涂就被摔了下来。
当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右手麻木了,好像失去了知觉,一点儿不能动弹,我只能让它像一个物件那样吊在肩膀上,我用左手牵着牛慢慢回了家。
回到家,母亲见我的右手垂挂着,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在柏杨树坡那块平地上摔了一跤。我这样一说,虽然我的右手垂挂着,母亲却放心了,说平地上摔跤不会有事的,这时父亲也回来了,听说我平地上摔跤也认为不会有事。但是这时候我的手从麻木已经转为疼痛了,而且疼痛感越来越剧烈,越来越让我难以忍受,并且迅速地肿了起来,不到一个小时,我的右手已经肿得和我的小腿一般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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