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八岁到大约九岁十岁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的玩具和精神生活就是推板凳、滚铁环、打地嘟嘟,打三角板、打香烟、藏猫猫、飞拱背、捉蜻蜓、抓绿纹(长在青杠树的绿色甲壳虫)等。但是当我们长到一定的年龄的某一天,我们突然对这些游戏都失去了兴趣,玩什么都寡淡无味起来。实际上,玩具和游戏也不是精神生活,它们只是一种纯粹的娱乐,与精神生活没有太大的关系。
乡村的夜晚是寂静而又漆黑的,我们家附近虽然有个小小的发电厂,但是电厂里发的电是给街上用的。大约主要是政府和街上的居民用电吧。我们家在我最小的时候点的是桐油灯,桐油灯的灯架子很好看,在大约二十多厘米高的灯架子上面放一个圆形的碟子般大小的铁灯碗,灯碗里装了桐油、桐油里放两根雪白的灯草,灯草被桐油浸泡后伸出头来,用洋火点燃灯草的“头”,漆黑的屋里就有了光亮。
我们家的桐油灯是很有些年代的,大约是我的祖宗留下来的吧,要不然它的造型不会有那么讲究。桐油灯的灯架和灯碗都是乌黑的,看不出它最初是什么颜色,但是它的造型却能感觉到它主人曾经的富贵气息。
桐油是不需要花什么钱的,秋天地里的桐籽成熟了,父亲就去将桐籽树掉落的桐籽果实捡回来堆在一个角落里,让桐籽果实的外壳腐烂,然后在冬天空闲的时候将里面的桐籽瓣剥出来放在竹竿铺的架爬槁上晾干,桐籽瓣晾干后就可以背到街上粮站里面的榨油坊去换桐油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坐在桐油灯下的姐姐让我们猜谜语,说“岩上一口塘、两个白水牛儿在里面放、要死要死捅一棒”,说的就是桐油灯。
后来地里的桐籽树慢慢老化、或者是被砍伐,我们家就只好照煤油灯了。
无论是桐油灯还是煤油灯的光线都是十分昏暗的,有时候父母为了省油,还会故意将灯捻子拨小一些。小时候我们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听父母给我们讲故事、听舅舅给我们讲故事、听邻居一个大爷给我们讲故事,可是那些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谜语猜了一次又一次,慢慢地就厌烦了。我们渴望知道得更多、看到更多更丰富的东西。
不知从哪一年哪一天开始,我们几兄弟发现浞水的街上是有电影的,有时候不知道是哪个领导、哪个单位开恩,电影会拿到浞水完小的大操场去放映。这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那简直就是盛大的节日。我们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神经就兴奋起来!一般是我们放学后就会得到消息,然后匆匆忙忙回家吃饭。这样的日子,吃饭变得无关紧要,几乎吃不出什么滋味来。似乎只是完成一项任务了。然后我们就急急忙忙往街上赶,赶到我们学校的大操场,操场上早已经是人声鼎沸!住在街上的人们,无论大人小孩都早早地搬来了板凳占据了有利位置。我们乡下的,只有我们离街上近的小孩子会赶来看电影,大人们白天干活已经非常疲劳,他们早早地就睡下了。
但是在操场上看电影的日子毕竟不多,街上是有电影院的。电影院设在古时候留下来的江西会馆里面,实际上当时的政府也在里面办公。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四合院,院里大约可以容纳两千人左右。整个四合院只有前面一个大门,这样站在门口收票,别的地方就进不去了。
电影票很便宜,有时候一毛、有时候两毛、有时候一毛五,根据电影受欢迎的程度来定电影票的价格。
但是对于我,这电影票的价格依然是很高的,因为我一分钱都没有。我无法想象我小时候怎么那么傻,我在假期里和星期天卖猪草和卖杉衣刺的钱为什么要交给父亲?我那么小为什么就要分担家里的责任?我的钱交给父亲以后父亲凭什么不给我一分零花钱?为什么我的姐姐自己挣的钱可以自己花?为什么哥哥自己挣的钱可以自己花?事实上我的哥哥没有我那么勤快,虽然他比我大,但是在我的记忆中他似乎没有跟我一样卖过猪草和杉衣刺,我只记得他跟我一起卖过柴,但是卖柴的钱怎么花的我想不起来了。
我的三弟是跟我一起卖过猪草的,狡猾的三弟从小就知道糊弄人,但他实在是太不高明了。本来懒惰的他又想挣钱,他只割了很少的一点猪草,但是装在背篼里却是尖溜溜的一背,他在背篼的中间用棍子桥起来,背篼的整个下半部分完全是空的。买猪草的人看他尖溜溜的一背篼,价格也不贵就买下了。三弟将猪草送到人家家里一倒出来就露陷了。买猪草的人不可能是笨蛋。三弟这样搞了几回,他的猪草就没人买了。他卖猪草的钱就在街上买了油钱吃了,没花完的,他就在同学那里买来连环画书,看了过后转手又卖给其他同学,中间居然可以赚差价。而我傻到居然每次卖的钱只会分文不留地交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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