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笑容,是的,并非幸灾乐祸,更不是为少了一个对手而感到侥幸。而是单纯被他人的痛苦激发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残暴的快乐。场地一侧,独自站立的年轻少军头没有收起笑容的意思,甚至不屑掩饰,自己俊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以他人不幸为食的怪物。
那瘦猴男孩被放在木架上抬了下去,苍山派自然雇得起最好的郎中,白色的布料已将血止住。但我最清楚,这断腿少年,他作为庄稼汉的命运,正如此刻他灰暗的眼眸一样,再没有一丝未来可言。
他的坚强并没有打动其他人,他们只是不耐烦地要求赶快开始下一场测验。而那个瘦弱的少年,只是在他哭泣的母亲和暴怒的父亲的簇拥下,走向也许他从来未曾逃脱的命运。
这就是命运,它让有些人免于测试直接抵达终点;也让有些人,费劲力气,流血流泪,却发现自己到头来,不曾前进过一步。
我也无暇为这男孩感到哀伤,王佩佩已经在机关前蓄势待发。我爬上台阶,快步冲到了她的面前。
“别勉强,不行就弃权,知道吗?”
“闲杂人等,不得擅入选拔场地。”维持秩序的弟子很不满,他们立即过来,准备将我清出场地。
王佩佩只是淡然一笑,对我说:“都到这里了,怎能弃权?”
我被两个人拖出了场地,开始之前,她留给了我一个充满自信的眼神。而当锣响起之后,我才意识到,我的一切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
王佩佩像一道青色的影子,在木制的机关间蜻蜓点水般地飞跃,那些对其他人来说凶险无比的机关,此刻竟然被她精确迅捷的动作,衬托得粗笨无比。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正在欣赏舞蹈,这些持续运作的木构件,不过是为她婉若游龙的舞姿,专门设置的舞台。那难倒众多武童生的摆锤,也在她令人瞠目的柔韧性和灵巧前,显得毫无难度。
眨眼之间,她已经冲到了最后一个关卡前。全场的观众都十分兴奋,尤其是在场下开设临时盘口的庄家们。几乎绝大部分人,都押了宋定远第一,他们对眼前这个不起眼女孩的表现,既懊恼,又难以置信。
计时的弟子才数了四十五次,如果没有意外,王佩佩的成绩将超过宋定远。场边站着的宋定远脸上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他白皙的脸上乌云密布,眼神冰冷无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第一轮的头名将要易主之时。王佩佩却在最简单的力量关卡出了状况。举起石锁抛掷,竟然尝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我突然想起,她似乎从小就搬不动重物,在家里,没少挨婶子的骂。我再度担忧起来,总不能因为这个,功亏一篑吧?
但佩佩终究还是完成了最后一关,不过当她顺利通过后,所用的时间自然远远超过了宋定远的完美记录。
这突如其来的失常让很多本以为大赚一笔的庄家们大为光火,而买了宋定远的人转悲为喜,高兴地喧哗起来。我看向宋定远,他又恢复了此前那种漠然的状态。
我着实松了一口气,虽然也仅仅是第一关,但佩佩的表现,让我开始相信吴伊所说的,她身上一定有着习武的天赋。
选拔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了此前那个男孩的前车之鉴,大部分参加的少年都谨慎保守了许多。偶尔也有表现比较出彩的,但较之王佩佩和宋定远都要差了不少。
宋定远依旧非常有耐心,他站在可以纵观全局的位置,仔细地观察每个人武童生闯关时的细节,宋家不亏是行伍世家,这宋定远看起来是个实打实的武痴。不过,我总觉得,他的神态更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又是一声锣响,第一轮的最后一个武童生终于登场了。
“四十号,鲍亦岚!”
一个头戴黑纱缨子帽,身着浅绿长衫的少年,摇头晃脑走了上来。他刚一亮相,台下某处突然爆发出密集的口哨与喝彩声。这让我实在好奇:观此人言行装扮,委实不像来参加武试的,可看观众反应,似乎又是在苍州小有名气之人,其间定有蹊跷。
这身着绿衫的少年倒是毫不害臊,迎着大家的欢呼与口哨一一致谢,甚至还走到擂台最前段,开始起哄。
“诸位兄弟,今日小弟来此参加武试,大家只管买我头名,闭着眼下注即可!在下一定包你们赚,包你们爽!”
此话一出,台下那帮起哄的人更带劲了。这绿衣服小子也哈哈笑了起来,还对着另外一侧女眷较多的区域抛媚眼。
我心想,这莫不是来捣乱出洋相的?这少年年纪不大,行事风格却如此油滑世故,城里果然和乡下不同,竟有这样脱俗不群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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