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欢欢当了和事佬,但打架的事并没有就这么算了。我和陈季各自都被记过,扣除大元。我今天刚刚努力了一下午的成果,就这么付之东流。
我坚持自己是受害者,想要向霍欢欢辩解。她让我到屋外详谈。
“我为何要受罚?”
“斗殴,还能不受罚?”
“我没有做错事。”
“你没有做错事?”霍欢欢板起脸来,“王贵,我本以为你是个本分实诚人,想不到,也和他们一样奸猾。”
“我下了工,想要休息也不对吗?”
“下了工?”霍欢欢瞪大了眼睛。“李伯安排你打扫澡堂、茅厕。你可做完了?”
“你不是安排我去了骡马院?”
“打扫澡堂是惩罚,正是要你下了工去做。”
我才明白过来,原以为李伯的惩罚,是让我做无人愿意做的烂差事。没想到,这工作还是下了工后,额外的部分。
“我今日就要去做?”
“你不做也行,无非就是过不了考核罢了。”霍欢欢甩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考核,该死的考核。自我上山以来,头一次想要一走了之,就这么回家,再不理会什么考核,什么合群,什么天地人、甲乙丙丁。但我还是忍住了,拿上澡堂的钥匙,去做自己该做的工作。
天色已经很昏暗,路上行走的仆人大部分都穿着灯笼。此时正是侍女们繁忙的时段,路上来来往往的姑娘们,相貌都十分周正。可我全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是多么糟糕的事情。
到了澡堂,此时不是规定的洗澡时间,除了一位看澡堂的老叟外,再没有其他人。他告诉我工具的位置,以及该如何打扫,我拿了拖把,二话不说开始工作。
月亮悄悄爬上天穹,我终于打扫完了澡堂,其间的各种秽物和难闻的气味让我止不住干呕。我将门锁好,门外看守的老头也已经下班了,他很好心地留了一盏灯给我。我顺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几乎除了更夫看不见其他人。
小院有守夜的人看管,说明来意后,我推门进去,向他道一声辛苦。宿舍的门一般不锁,那三个无赖早已休息,屋子内鼾声震天。
我累得浑身就要散架了,除了往床上一瘫外别无想法。但我一滚到自己的床上,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湿的,到处都是水,枕头是湿的,床褥是湿的,被套是湿的,有人将我的床铺从上到下洗了一遍。除了陈季那三人,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如此贴心。
也许是我太累了,再也无心去再和他们纠缠。我将湿漉漉的被子和褥子甩到地面,直接睡在硬硬的床板上。但这床板终究还是被水渗透,有着湿漉漉的感觉,是的,此刻我的心也是湿的。不争气的眼泪,终究打湿了一切。
第二天,我一早便要起来工作。骡马院内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有照顾不完的畜生。畜生之所以是畜生,因为它们能做人无法做的大量体力活。但是我呢?我每天比畜生还累,又算什么?
我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我只是提起桶子,用刷子不停清洁一个又一个长着毛的四蹄动物。送走它们的粪便,再送来它们的食物。
一连几天,我晚上不是去澡堂打扫卫生,就是去茅厕打扫卫生。这两样工作一更异常辛苦,但没那么恶心;另一个异常恶心,但没那么辛苦。而我既然两样都做,也就无所谓哪个更累,哪个更令人反胃。
自打我来了苍山派后,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告诉陈季,如果下次我再发现自己的床上有水,我会在半夜等他睡着后,用做木工的锥子凿穿他的脑袋。
这个方法是我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被凿死的人,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我又告诉陈季,如果不想被我半夜杀死,就先杀死我。他惊恐的眼神让我明白,我已经成功处理了室友之间的关系,尽管我仍旧是一个不合群的人。
虽然没有了另外三人的骚扰,我还是睡不好觉。不是梦到被鱼知乐一剑杀死,就是梦见回到了村里。在那不真实的梦里,我仍然是一个一事无成,甚至连成家都不能的废人,区别是,我的年纪已经大了。白发苍苍的父母将积累一生的积蓄作为聘礼,终于求到了隔壁村的新娘。洞房花烛夜,我掀开盖头,发现竟然是王佩佩。
她对我说:“你忘了吗?你忘了你害死了王蛋?”
诸如这样的梦不断侵蚀着我的内心,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留在苍山。毕竟直到现在,无论是下人的身份,还是其他的一切,我都没有办法适应。当初帮我进来的邱贺,自打那日一别后,再也不见踪影,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菜。今天的伙食是茄子,我最不爱吃,但不能浪费。我将最后半个面饼卷着茄子,囫囵吞枣吃了下去。连盘里的油都用饼扫个干干净净。平日里很少能吃到肉食,这半个月,我已瘦了不少。
走出饭堂,刚下台阶,迎面走来一个壮硕的人。我向左避让,他也向左;我向右避让,他也向右。我懂了,他不是要往前走,他是来找麻烦的,我停下脚步,打量眼前这个人。
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疤,这让他强壮的身体看起来更具备威慑性。我决定先试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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