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东洲,海州万煌窟,幻魔宗天魔殿。
“宗主,裴皇…皇后死了。”齐柯低着头颤声道:“属下和刘长老再三查证,南华皇帝赵无为驾崩。裴皇…圣女她,她支开守卫和宫人,在养心殿自焚。”
“……”
齐柯上首是一个高约半丈的黑石台,中间有一张镶嵌着百余颗东海蚌珠和各色奇石暖玉的宝座,一名长相阴柔,双眼狭长,玉面丹唇,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子坐在其中。看不出年纪的脸庞上没有表情,仿佛没听见这个噩耗似的,顿了顿后自言自语般,眼色冷厉地一字一句重复道:“养,心,殿,自,焚?”
“回宗主,”齐柯声音有些哆嗦:“属下与刘长老发现之后抢救不及,本想抢夺圣女的骨灰和遗物,却被真龙卫察觉,只得拼死杀出皇宫,刘长老后心中掌…伤重垂死。”
“你和刘田丰虽然一事无成,但就这般死了简直辱没宗门,把黑玉青心丹带回去给他。”裴苍明明就站在齐柯身前,声音却像远在天边:“小瑜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好。嘿,魅珠居然给了个短命鬼。明明是邪教魔女,偏偏要干正道圣人的事。小时候还觉得这丫头善良温柔讨喜得很,后来才知道,生在魔宗,心肠太好是多么可笑的事情,逆天而行,背道而驰,不就是这般下场么?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哈……”
饱含内力的笑声回荡在大殿里,齐柯只觉两耳轰然齐鸣,胸口闭塞欲呕,强忍着不适道:“禀告宗主,二皇子赵君义已在宗门外跪了一天了。”
“哦?”裴苍笑容玩味:“我的好外甥来了,那就让他走一遭万魔殿罢,只要能走出来,本宗便送他一场造化,给他亲手报仇的机会。若是走不出来,破了心志,便让他做个富家翁浑浑噩噩了却此生吧,想必小瑜更愿意这般结果。”
齐柯心头狂震,刚要抬头回话,双目余光却看见裴苍脚下的黑石岩地竟被踩出了半指厚的脚印!可见他内心并不像说得那般云淡风轻,齐柯骇然间把到了喉头的话强行咽了下去,应了声“遵命”便缓缓后退,出了殿外,才发现后背衣裳已浸透了冷汗。
——————————————————————————————
北蒙长生草原,金刀部落王帐附近。
“呢摩斯!”“呢摩斯!”“呢摩斯!”阵阵声浪宛如飓风,吹得草原周围的骏马不停嘶鸣,牛羊不敢靠近。
金刀大汉哲烈看着他的子民们围成大圈,虔诚地高喊,疯狂向中心的一位老者顶礼膜拜,呢摩斯就是梵语中向这位老者致敬的意思。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密宗三大流派头目,也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向老者匍匐在地,他心里十分快意。
老者缓缓朝他走来,人群如潮,却自发地快速让出一条通道。哲烈面容一肃,双手合掌,掌心呈中空,拇指前端第一关节稍微弯入掌内,如同两手中间捧着珍贵的宝石一般。这是一个密宗顶礼印,哲烈将手印置于前胸,语气恭敬道:“九藏国师。”
老者面长无须,头顶无发,眼波无痕,一双长长的眉毛洁白如霜,脸色悲悯,他执起哲烈的手,看着朝圣般的人群,庄严地诵道:“长生天降谕,哲烈是草原唯一的王,萨迦宗,宁玛宗和巨象宗不分彼此,密宗当与金刀大汗协力统一草原,建立无上佛国。”
“呢摩斯!”“呢摩斯!”……人群又高呼起来,匍匐在地的三大流派头目将他们的身躯埋得更低,示意遵从。
哲烈强行压下心中激动,再次对老者行了一礼。九藏国师是密宗不世出的天才,智慧如海,法力摩天,草原上所有子民都尊称他为“智摩真人”,在北蒙四分五裂,岌岌可危之时,他迅速帮自己稳定局势,如今更是将密宗统一,金刀部落如虎添翼,大事可期,自己拜他为北蒙国师可谓是此生最英明的决定。
“大汗,时候到了。”看着人潮如海,狂热汹涌,九藏皓眉慈目,低声对哲烈说道。
华文帝赵无为驾崩,南华必生乱象,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喘息之机。哲烈振臂一呼:“亲爱的子民们,你们都是草原的雄鹰,随本汗骑上你们的骏马,穿上你们的盔甲,让我们的马蹄踏遍每一寸土地,让我们的弯刀饱饮贼子的鲜血,让我们拈弓搭箭,一统草原!”
“一统草原!”“一统草原!”“一统草原!”……
金刀部落沸腾了,哲烈一马当先,领着部落的勇士们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草原的心脏。
——————————————————————————————————————
南华华京,南华宫太和殿。
南华新主赵君仁在朱漆方台上来回踱步,像一只受伤的狮子。他不甘地对着他的舅舅问道:“朕的新政哪里不妥?为何文德韶和他手下那群蠢货一再地忤逆朕?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燕霸先神色淡定,慢悠悠道:“左相他们只是为您着想罢了。”
赵君仁冷笑着:“为朕着想?如今四方靖平,北地鬼匠关也无战事,减免军赋有什么问题?靖王关于农商的新政的确是富民强国之策,取其一二继续施行有何不可?朕如今已是天子,若要做一代明君,为何要和自己的弟弟弄得你死我活,这让南华万民怎么看朕?”
“陛下请慎言,是厉王而非靖王。”燕霸先脸色一正,眼眸一压:“为君者最忌朝令夕改,厉王案已成铁案,新政之事不必再提。陛下初登大宝,看似四海升平,实则隐患重重。如今百废待兴,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当初支持我们的世家门阀要满足,华京御华营要重建,西域诸国更是磨刀霍霍,南松已经多次向户部催要军饷。陛下,废除新政之时,已经减过一次税赋了,南华万民已经甚感天德,如今国用未足,步子不要迈得太大了。”
“而那赵君义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成心腹大患,万万放松不得。愚民懂得什么王图霸业?前朝二龙夺嫡的惨剧便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燕霸先走到了年青的皇帝面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君仁啊,你想证明自己舅舅能理解,想做一代明君舅舅也理解。但是明君明君,它首先得是个君吧?等你把位子坐稳了,才能考虑明的那些事儿,你说是这个理吗?”
赵君仁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了龙椅,没有说话。他深深看了舅舅一眼,终于知道那天登基时为何会生出那股奇怪的感觉。之前的三座大山的确消失了,但如今他的头上,又新压下了一座名叫燕王的大山。
这座山更为沉重,更加无解。
—————————————————————
杨澈慢慢走到雁落居正院门前,趁着余裕望了望四周。他是第一次进来,发现格局与雁南别院基本相同,小桥流水,老树新藤十分清幽宜人,只是占地要更宽阔一些。
走进师傅的住处,见赵无极手里刚放下一封信,一名黄衣人迎面走了出去。杨澈行了一礼:“师傅。”
“澈儿你来啦,”赵无极收起了信,挽起袖口,沏好茶给杨澈倒了一杯雁阳茶:“先坐下,喝口茶再说话。”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