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又看一眼法事单子,道:“这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可不都是老黄历了。寺里倒是有宗传,也有记载。这些规矩,老衲也大体说得上来,可说不上谁人用过。”
然后感叹道:“这丧主的路祭了不得,直不是个五品官的派势,最小也得像个王爷的。”
山岚接口道:“可不吗,她们还不让说,我研究过贾敬的葬礼,他也是皇帝钦赐的五品,官职算是一样大了。允许光禄寺按‘上’例赐祭,却命朝中王公以下才准祭吊,比这差远了。还有更奇怪的呢,贾敬出殡的日子,是尤氏命天文生择的,而不是钦天监的阴阳司;寿木也是早年备下寄存在庙里的,甚是便宜。一个宁府的祖宗宾天后,竟是这般待遇,天文生择日,便宜的棺木,不准王公祭悼。比较之下,秦可卿的葬礼是何等荣耀。”
芸轩说她话多,这些话回去说就等不得?白白耽误大师的时间。
齐淑大师倒不放在心上,反正也没听出意思,只是慈祥地笑笑,说好过午就开坛拜忏,让三位施主就到知客处,先休息一下。
临走时,芸轩问大师有没有抄好的《阴骘文》,齐淑说有现成的,示意夏雨从桌子上取来,交给芸轩。
夏雨入寺,并无受戒剃度,只是依止齐淑大师受教诲,见到三位好友也很安静。他走到芸轩面前,交给芸轩经文,又拿出一枚佛坠,朝大师看了一眼,大师认得,那是夏雨篆刻的一枚佛型玉印,上面刻着爱染明王咒的阴文,“唵吽悉地梭哈”。
大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芸轩则双手接过佛印,看一眼面色幽静的夏雨,细细地读一遍咒语,放心地收在口袋里,拜辞了齐淑,三人做辞出来。
秋真道:“我看夏雨还行,你嘱咐过大师了?”
芸轩点头,山岚却激动得心情难以平静,不管别人如何,她倒是开了眼界似的,似乎觉得芸轩的心结就快打开了,她只盼芸轩能高兴起来。
而芸轩本是个单纯的人,这几个月的工夫,山岚从没见过她如此心神不安过,就是创作《秦淮烟云》时,也没见她这样。
下午,团长及许夫人的好友来了好多,三人忙里忙外地接待招呼,登名记册,向好友奉送白菊花,又抽空看看拜忏法事。
只听大殿之上,磬声叮当,佛音淼淼,香烟缭绕,幡旗飘飘,直到五时拜忏才结束。
本来,晚间放焰口,她们难得一见,但三人已经累得不行,就向许夫人交代一番,另安排别的朋友帮忙照看,拜别齐淑大师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绛云轩。
大约是太忙的缘故,好些时日秦明才照面。
自栖霞寺回来,秋真那里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秦淮烟云》也准备开机了,山岚观察到芸轩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这日,见她请人用青竹做了一对画着符号的牌子,拴个红绳,挂在卧室的墙上,时不时地拿下来把玩一番。
隔几日,又淘腾来银饰和鸡翅木的珠子,精挑细选地做了一串花纹不错的串珠,美其名曰“鹡鸰香念珠”,天天戴在手腕上。
最近几天,又忙得连饭也顾不得吃好,见秦明和秋真来了,山岚忙着喊她,却不见动静。跑到卧室看时,发现芸轩刚赶完一幅小画,正在收拾笔墨。
只见画中两个人,一个是北静王: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另一个自然是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人赞如宝似玉。
山岚看了惊叹道:“神似!真像!衣服也一样,真像是一对双胞胎。”
芸轩得意道:“擎好吧,好戏在后头呢。”
秦明道:“耽搁了这么久,我的思路都断了线,看你的轻松样,像是有几成把握了。”
秋真道:“最好这样,那些事把我忙晕了,别指望我。”
芸轩一面下楼一面道:“都别推三阻四的了,依我的主意也行,你们得完全听我的安排。”
山岚道:“哼!还说呢,我就没法继续下去,你们听她给我的课题:贾琏与黛玉,听了题目我就反感,怎么继续?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乱联系。”
芸轩道:“大家可是说好的,我分派你们的任务,谁也不许偷懒,要是在你这里断了线,是要受罚的。我不是让你看明白那首回前评诗吗,你就嘴硬。”
秦明问山岚是哪首诗,山岚道:“就是有人瞎评,那首什么:
家书一纸千金重,勾引难防嘱下人。
任你无双肝胆烈,多情奋起自眉颦。”
秋真听了,捂着嘴呵呵大笑,指着二人道:“多情奋起自眉颦,亏你们想得出,风流猥亵男和冰清玉洁女,怎么可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