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雨燕低低地飞入城中,停在巷尾的一处不起眼的竹棚上,小小的脑袋探进翅膀里一动一动地梳理着羽毛,忽然机警地抬头,张开翅膀,迅速飞掠而去。
“这燕子,好像也和金陵城中的不同。”朱允炆站在竹棚下,目光追随着翩然而去的雨燕。
陈子墨摸了一把竹制的方桌,扭头对忙着往外搬桌椅的伙计说:“这桌面也太湿了。”
伙计放下一张竹椅,攥着一块抹布笑着说:“来给您擦擦。”一边在桌子上胡乱地擦着一边说,“这个时节啊,早上就是这样的,哪哪儿都湿漉漉的,好啦,您二位要点什么?”
陈子墨借着晨光看见桌子上干一道湿一道地,无奈地叹口气说道:“两碗片儿川,一屉小笼包,要一碟醋。”
“墨哥……”朱允炆瞅着墙上挂的一个竹牌子,惊恐地对他问道:“这、这儿还吃猫耳朵?”
伙计抿着嘴刚想笑,被陈子墨瞪了一眼,讪讪地解释道:“小哥是外地来的吧?这是带汤的小面团,咱们杭州府的特色呢。来一碗尝尝?”
陈子墨看着朱允炆点头,便对伙计说:“那改成一碗这个。”
“好嘞,您二位稍作。”伙计转身拎了茶壶过来倒上,“这时节早起赶路,喝点汤面最暖身子了。”
陈子墨点点头,忽然瞧见一列八人编制的巡城护卫队正沿街而来,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放到唇边示意朱允炆安静。当这列队伍将从早点棚子边走过时,陈子墨在余光中瞥见队尾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发小,韩玖见。
“队长,早点铺子出摊了,咱们吃点东西呗。”队伍中有一年轻人转头冲后面笑着说。
“哎,各位官爷,咋们这大锅里的骨汤正好煮沸,来碗热湖面暖暖身子呀。”伙计用抹布擦了两下手,笑着迎到街上说。
“队长,又冷又饿的……”另一名队员也回头央求。
“……好吧,不过要快点。”队尾那人松了口。
“嘿嘿,韩队最好了,您坐这~”
陈子墨听见身后数把竹椅在地面拖动的声音,坐了人之后桌椅轻微吱呀的声音,和压着声音交谈的声音。
“队长,上面给咋们加派了人手,你说现在戒备这么严,他们还会来么?”
韩玖见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邻桌埋头吃面的兄弟俩人,喝了口粗茶然后说道:“不好说啊,现在大家都知道圣上派兵围守了快活林……”
“是呀,我要是他,就不回来了。”
“可是听说那个陈子墨还有许多亲友在林子里面。”
“话说,为什么不派兵进去胁持了那些人逼他主动来投案呢?”
陈子墨听这话眼眉一跳,想回头看看是哪个人说的,却还是忍住了。
韩玖见想了一下说道:“不知何时就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快活林在江南就像十八侗在苗疆一样,官兵是进不得的,就算再穷凶极恶的罪犯逃进去,我们也只能交涉,而不能缉捕。”
“队长,听说你进过快活林啊?”
他笑了笑招呼道:“面来了,快吃吧,还有好几条街没走呢。”
顿时传来一阵竹筷子在桌面上杵齐的声音、搅动着面条和汤水的声音、呼噜呼噜吞咽的声音,很快,这些声音陆陆续续都停止了。韩玖见招呼了伙计,在对方的再三推辞下丢下了几个铜钱,带着一队人起身离去。
直到这时,一直望着眼前一屉小笼包的陈子墨忍不住开口说道:“伙计,油辣椒有么?”
已经离开棚子数步在队伍最尾的韩玖见隐隐听到这话,似有意又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青年正夹起一枚小笼包蘸着辣椒油。
……
与此同时,在西城的的一个早点铺子里,也坐下了一位从外地来的客人。
看摸样,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一套钴蓝色的衣裤,腰间系着一条赭石色的束带,脖子上套着短短的锈绿色的围巾。远远地看过去像一个刚出土的古董,又像是一只蛰伏的毒虫。
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此时颇为不满地冲着老板喊道:“大叔你干脆给我来一碗行不行啊,不要那么小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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