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将至,天空积着一叠叠阴云,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徐至望着光秃秃的枫树下采风的画家,远方的山峦被他涂成了灰色,炭笔下的一线一勾看上去极其潇洒自然,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貌,黎江如同吐鲁番的少女托着果盘的葡萄,那是幸勤与自然凝结成的果实。
有一瞬他竟觉得自己也是活在画中的人!
可能是因为快要下雨的原因,整条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
他低头瞥了眼出租车里的电子表,从兜里摸出支烟,“离放学还早啊…”
现在城市发展速度太快,除了同行间的相互竞争,家家都有了私家车,而他就像是迷失在整座城市,成天在大街小巷每个路口打转,一天下来拉到的乘客却寥寥无几,有时甚至连油费都不够。
“师傅,黄泉路去吗?”
徐至连忙掐没了刚点燃的香烟,有些诧异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他一手提着有些破旧的公文包,瘦骨嶙峋的身体,穿在身上的西装都显得有些肥大,像是一支行走的挂着西装的晾衣架。
“黄泉路?新路标吗?”徐至惊讶的喊出了声,他在黎江也开了快五年的出租车,还是头次听到这么不吉利的路标。
“就在前面不远的公园拐角,很快的,你看要下雨了…”沉闷的鼻音从男人口中传来,但听上去更像是直接从他胸腔里传出的。
“你说老城区那片?行,那你上来吧”
反正离放学还有段时间,送上门的钱岂有不赚的道理。
男人扶着车门踉踉跄跄地坐在了后面,车窗摇着微微的风,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原本闷热的天气在此刻也变得清爽起来。
柏油路被雨点打湿,乌黑的天空变成了白色,像开了一盏白炽灯亮堂堂的,徐至望着街上四处逃窜的人,而他现在正蜷居在这辆黄皮出租车里,手里握着的方向盘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车内安静无声,刮雨器不断冲刷着车顶泻下的水帘,徐至放慢车速视线扫了眼后视镜,男人无力地偏着头靠在座位上,啪嗒啪嗒的雨点顺着风落在他身上,半个左肩都被浸湿了却不以为然。
“我说兄弟…要不你把车窗摇上去”徐至有些于心不忍,男人没有理会他,而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手中的公文包。
低哑的声音支支吾吾地从泛白的嘴唇中吐出,似乎是在说不用。
徐至贴心地放了首《分手快乐》,他都懂,不是失恋多半就是被炒了。
雨水模糊了徐至眼前的视线,在刮雨器扇形的弧迹来回切换,城市烟雨朦胧,七彩霓虹灯的光亮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云南古镇旅游的日子,小河绕村而过,晚上偶尔会看见纸皮灯。
他泛着一叶木舟穿梭在小镇里,从石桥穿过望着顶背的青苔,绿茸茸的就像是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草原。
船头撑船人用竹竿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口子,云南多雨却又总是来得早去得也快,雨天就坐在茶馆里品一口滋味浓醇的普洱茶,静静听着房檐上滴下来的水珠顺着石板路又流入旁边的小河。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去一次”
车子很快行驶到了公园拐角处,马路两旁的树木逐渐变得粗壮又高大,每隔十米便有一栋豪宅,却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空空荡荡的街道贯穿到底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徐至心里越开越发毛忍不住的发问,“兄弟你确定是往这儿开?”
“嗯,就前面那幢房子”男人话音落下,视线之内果不其然地隐约有了一栋房子的轮廓,欧式风格的建筑,铁栅栏中的房子显得有些阴沉。
是个富二代啊…
徐至果断在路的另一边停下车,计价器显示二十七,男人瞥了眼从公文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五十。
顺势从中还落出一个金发洋娃娃,在车内暖黄的灯光下男人递钱的手才显得有些血色,血管突起如藤蔓攀在他手臂上。
车内收音机电台发出呼呼沙沙的调频声,就像是有人在风中怒吼,徐至下意识捡起洋娃娃脱口而出,“这…”
洋娃娃一改常态,徐至打开防盗板的手有些颤抖,正常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要知道那这娃娃微笑的嘴角几乎裂到了耳根!
“给我…女儿的…”
“女儿?”看上去年龄和自己差不多,连女儿都有了
“对,她有心理疾病…”男人不好意思的开口,像是触及到了他心中最脆弱的壁垒,每次说话仿佛都在塌陷,一时间车上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安慰的话挂在嘴边最终又咽了回去,他上次分手就是因为被骂太老实不会讲话,所以他这次选择乖乖闭嘴,免得事态变得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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