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市集上人声鼎沸,街边商贩面前摆着新鲜的果蔬,坐在小木凳上上翘着脚看人来人往。女人沿着街边快步往前走,眉头皱得很深,急促地四处张望着。
家中的米用尽了,她来赶集,原本只是想买些粮回去,顺道路过几位熟人的铺子便问了几声,可所有的人都说不曾招工,也不曾见过她的女儿,女人顿时就慌了神,她四下打听,几乎把城中都搜了一遍,但凌舞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早间来买米的人不少,都攒在门口等着放粮,女人迈着小步从人群里挤过去,走到掌柜面前。
微胖的中年男人诧异地看着她,他和女人有不错的交情,从没见过她这副仓惶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他从一边的木倚上站起来走到米柜前。
“小袖不见了,我找了所有地方都不见她。”
“孩子顽皮的很,兴许是在哪里玩起来了”,掌柜的愣了一下,出言安慰道,“玩够了大概就回来了。”
女人一只手按在额边,轻轻抬眼看他,声音有些虚弱,“已经四五日了,她说是来城里做工,我问遍了也不曾听到一点消息。”
“有四五日了”!男人诶哟一声,“那可是了不得了,别急,我带人也替你找找。”
他心中暗叹了口气,城中只有他一家米店,往日女人每每来买粮,他可怜这孤儿寡母,也不像别人一样看她,都会往里偷偷多放上一些。女人倒也知恩图报,她的刺绣手艺在城里是出了名的,但掌柜夫人若是找她做活,她却是从来也不肯收钱的。
“我见着她了。”
女人猛地回过头,出声的是一个小男孩,手里拎着个干瘪的布袋,看样子,是替家中来买米的孩子,女人认得他,他家住在城墙边,父母都是富户毛府上的佣人。
他这一声喊连带着周遭的人都望向他,男孩感到自己有些唐突,他抬起头看女人,“她往山里去了,不知道去干什么。”
“山”?女人愣了一下,周围有人发出轻笑,“什么山?”
“就是城外的小砖山。”
这下好些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女人没有说话,她走到男孩面前蹲下,用抖得厉害的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男孩被身边的笑声逼得满面通红,他提起一口气大声道,“我不骗人,我亲眼看着她出城往山里去的,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大概也就三五日之前的事。”
额角猛地跳动了一下,连着心口像是被人一把抓住了,女人松开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掌柜的赶紧吩咐小二将那些买米的客人打发走,自己从柜台后急急走出来,一把扶住她。
“这...”,他想了想也说不出什么抚慰的话来,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多谢了。”
男人愣住了,他看到女人回头轻轻地笑了一笑,对着他打了个揖,转身便出门去了。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女人紧紧抿起嘴角,脸颊边忽然便落下两行泪来。
这里的一日在伶城的百姓眼中看来,不过是一瞬,他们从生来便晓得,家乡伴随的,是无尽的寒冬。
屋檐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水,挂在那上面的冰棱有些融化,今天的阳光很好,即便天气依然寒冷,但总是比往常要暖上不少。
医馆里的人不多,北州的人们并不常去医馆,在苦寒的境地中长期生活,他们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去硬抗一些小打小闹的毛病。
老人拄着根破木拐站在堂心跟老郎中搭话,另一只手提着的烟锅里,烟叶已经快烧光了,他看起来还没有要抽上一口的意思。
“哪里有什么能耐,现在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家里传下来的手艺,好歹还记得些,毕竟是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大活了”,老郎中靠在整排整排的药柜上,看上去有些疲惫,“打那些崽种变了性子以后,碰上的人要么躲过了,要么也没命来我这里,这丫头命好,就像有人给她吊住了最后一口气似的。”
“不能总想着捡回来一条命的”,王瘸子摇了摇头,“哪有人好运一辈子呢。”
“你送来的也算及时,否则哪里还能捡的回来。”
“这丫头,我实在...“
老头子的话音突然停住了,里屋的帘子忽然被猛地掀开,一个人影从那后边窜出来,冲两个老头跳着脚大喊。
“醒了醒了!”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木味道,凌舞躺在床上幽幽地醒过来,她自然地想直起身子,却被那股浓郁的味道呛地打了个喷嚏,这一动之下从背上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感,她龇牙咧嘴地又放松地趴了回去。
她一抬头,就看见窗边站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男孩手里捣药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被她的那声喷嚏打断了。
她刚想开口问,就看见男孩飞快地跑出门去。
“师...师傅”,凌舞愣了一愣,门帘从外面被挑起,她见到两个老人走进来,后面跟着刚才那个男孩。
王瘸子把手在空中往下掩了掩示意她躺好,另一个老人走上前打量着她背部的伤口,那里还被大片的草药覆盖着,巨大的伤痕在女孩光滑的背上显得极其突兀,细微的疼痛让凌舞皱了皱眉头,老人看了眼她略有些红润起来的脸颊,点了点头。
“没什么大事了,丫头身子还怪硬朗”,他朝王老头笑了笑,拉起孙子走出屋去,“养个七八日就差不多了,你们聊吧。”
里屋只剩下一老一少二人,突然沉默下来。
凌舞一看王瘸子那张表情古怪的脸,赶紧垂下眼帘,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女孩像是记起了什么,撇过头来四处张望。
“那个小东西去哪了,我不是带回来了吗?”
“宅心仁厚啊”,老头子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自己捡回来半条命,心里还惦记着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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