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轻轻摇曳起来,窗外的天一整个阴了下来,风势变得很大,看样子很快就会有一场小雪,少年搓着自己的手臂走上前去闭起了窗将寒风关在屋外,护住了灯火,他回到火盆前取暖,眼睛直盯着铜锅里的沸腾的浓汤,从那里面飘出来一股肉香,他用鼻子狠狠地吸了一口,脸上浮现出陶醉的表情。
“你们这鬼地方可真冷,穿得再多也还是冷,我实在想不到这里竟然还住着人。”
他对面那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把汗巾搭在手臂上,冲他笑了笑,“陆家在这里已经四代了,你看,连这个医馆,都是传下来的。”
“也是,足以遮挡风雪就够了”,赵玄真对陆柔招手,“快来,肉好了,香的厉害。”
两个人就坐在烧得通红的火盆前用铜勺舀着锅里的汤来喝,一口下去浑身都暖了,医馆里还有些可以入药的香料,也被赵玄真一并扫了过来下锅,炖肉的手法虽然粗糙了些,汤汁却也带着些奇特的滋味,在这冰天雪地里又显得格外解馋。
小城里经过一番大闹,家家都已闭户不出,所有的店面都紧紧地关起了门,还有许多人打着包裹远远地外出避难去了,外头什么也买不到,赵玄真饿的发慌,陆柔就带着他去了雪原的另一边,赵玄真亲眼看着那头大狼温顺地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只用了半晌工夫,就带回了几头死得不能再死的雪牦牛。
赵玄真高兴得直跳脚,他原本只希望能找到几块果腹的饼子,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肉吃,但当陆柔骑在狼背上载着最大的那头牦牛要回城时,那头小山一般大的狼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带上赵玄真,他看着大狼那对幽兰色的招子,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只好一个人从雪原那头跑了回来。
“可惜了,吃肉的时候连酒也没有,真不痛快”,他用勺子敲了一下铜锅,脸上忿忿的。
陆柔轻轻笑,“倒是有些药酒,还能健体强身。”
“那就不必了,有一口肉汤喝也是很好的”,赵玄真瞪着眼摆了摆手。
屋内里很快就热了起来,两人额前和侧脸都冒出了大颗的汗来,陆柔吃得斯文些还要好,赵玄真已经热的耐不住,把袄子一脱,就那么光着膀子在锅里捞肉。
隔了一会儿,屋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赵玄真在锅前抬起头来,就看见少女推门进来,她用手挽起长发抖了抖,抖掉上面沾着的碎雪,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
“赵玄真...你干什么!”她一抬起头就看到光着膀子的少年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根铜勺,脸上愣愣的,她眉头皱起来,赶紧把脸偏了过去。
赵玄真手忙脚乱地裹上衣服,凌舞走到铜锅跟前闻了闻,“哪里来的肉?”
“你那只大狼打的,真是好手艺!”
凌舞和两人围成一圈坐在火盆边,眼神却对铜锅里的肉汤视若无睹,只愣愣地看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出神。
“听说镇抚大人对你很是器重,这次的事,应该不会怪罪下来吧?”赵玄真用汤勺在锅里捞了捞,肉已经找不到了,他抬起头看发呆的少女。
“未必,伶城再小也是凛凉域下的在籍城,如今城府都被拆了,不好收场啊”,陆柔摇了摇头。
“有道理”,赵玄真点头表示赞同,“李如梁那小子还在城里,不过以他那厮犯下的事情,要是聪明点早就该跑了。”
“你们说刘家的人会来么?”凌舞的眼神依旧没有从火光中挪开,她忽然淡淡地问。
两个少年相视着微微一愣,都没有作答,凌舞的娘亲新丧,谁也不想这时在她面前提起刘家,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几个人都明白她娘的事和刘家脱不了干系。
凌舞似乎根本就没有在等待谁的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开口,“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陆柔叹了口气,“刘家毕竟是北州大族,连镇抚大人也不好动他们,现在我们是...”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了,身前的两个同伴忽然一齐站起了身,赵玄真一脚踹翻了火盆,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凌舞压着陆柔靠在了墙边。
这时紧紧地贴在窗下,陆柔才隐约听见了屋外的风声中夹杂着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听那马蹄声的密集程度,绝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
十几人的铁灰色马队在飘着大雪的夜幕中闯入了伶城的大门,城里的士兵和官差都早已跑的不知去向,普通人家的大门都紧闭着,屋内也不见灯火,街道上静得几乎瘆人,只有沉重的马蹄声踩着雪而过,那一列马队直直地向着城东奔去,像是有着明确的目标。
一行人在城东的街边就勒住了自己坐下的马,他们整齐地选择了下马步行,都微微弓着身子,今夜没有月亮,但地面的积雪映射出盈盈的光亮,将来人们身上质地优良的软甲边缘也染上了一层毛边,他们压着脚步控制着呼吸,悄无声息地摸向不远处的院门。
院子里同样静悄悄的,里屋的窗口也没有透出一丝火光,看起来此时应当空无一人,但这群人仍然没有丝毫犹豫地闯进了院子,领头的那一人似乎是首领,他轻轻把手伸在空中,举起两根手指轻轻晃了晃,他身后的下属们便同时将腰间的兵器压在软甲上,缓慢而无声地了抽出来,那些短刀的边缘泛着森然的冷光,像是一刀就能将人斩成两段。
十几人的队伍已聚集在屋门的两侧,最前端的两人反持着刀紧贴大门,毫无疑问他们在等待着随时破门而入的指令。
首领点了点头,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看见两道清亮的光影在面前一闪而过,一左一右,站在门前的那两个同伴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贴着门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里面!”
他大吼着,也不再隐藏自己,提着刀急退,所有人都跟着他一并往后退开,散落在院中。
大屋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轰然炸碎,飘飞的木屑中有摄人的寒芒一前一后地直奔不速之客们的脸上而来,院子里的武士们没有因同伴的死去而感到畏惧,他们眼里闪动着无情的杀意,从自己藏身的角落如捕鸟的大鹰一般陆续飞扑出去。
刀和剑的光在狭窄的院子里忽闪忽灭,凌舞和赵玄真并肩向前冲击,在单打独斗甚至以一敌三的情况下他们仍旧占据上风,手里的兵刃猛然挥动下,便有人被击退,但总会有同伴在最恰当的时机填补空缺,这些身披着软甲的武士的身手要远比几个年轻人想象中好,显然是受过精良的训练,此时逐渐呈半环形的小阵一步一步紧逼而来。
“带着陆柔走”,凌舞的声音在赵玄真耳边响起来,他举着剑愣住了。
“那你呢?”他问,“别开玩笑了,就这么点人,咱们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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