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吃饭要有下饭的菜，喝酒也要有下酒的菜。
饭下的快，人们说饭好吃，酒下得快，又说酒好喝。
菜一定不乐意！
碗，是不是菜？能不能下酒？
又厚又大沉甸甸的大海碗，足足有八两重。
粗粝的瓷胎中居然还带着砂砾。
倒酒的人看着面前的黑漆大海碗，表情尴尬极了。
不吃吧？已经吃了人家的酒了，正所谓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
吃吧？碗能吃吗？碗吃进了肚子会怎么样？肚子会不会痛？
非但尴尬，简直为难死了。
倒酒的人许久后一拍大腿，忽然一手抄起了碗。
“咯嘣，咯嘣……”
陆一停的眼睛都快掉了出来。
陆一停不是第一次看人家吃碗，但还是忍不住嘴巴都张大了。
那个小伙计只嚼了几口，嘴巴里就开始有血流了出来，越来越多，浓血混合着唾液，断线似的流下来，流满了胸前的衣襟。
但小伙计不敢停，因为陆一停没让他停，小伙计只能继续，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小伙计的两腿间居然也有血流了出来。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流，后来就变成了崩！居然还可以听到血崩如注的声音。
陆一停就算再让他停，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小伙计倒下去时脸上惊恐的神色，惨白如纸。
陆一停居然记住了那个表情，很多年都没有忘。
陆一停此刻张大了嘴巴，他想看看面前这个倒酒的人，会不会也是那种表情。
（二）
倒酒的人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见了鬼了。
准确点说，是陆一停见了倒酒的人脸上的表情，他自己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了。
倒酒的人嘴巴并没有血流出来，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嘴里不停的“咯嘣，咯嘣”嚼着，像嚼着济南府同福酒楼最有名的一道菜，“爆呛龙筋”。
龙筋当然不是真的龙筋，只是牛的筋，鹿的筋。
龙赛凤的弹弓的弓弦，用的就是鹿脊筋，经过“泥娃娃”独创的秘法泡制而成。
但这些一点都不重要。陆一停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倒酒的人嘴里的，明明是碗。
——那么，这不是见了鬼了，是什么？
——陆一停想在等一等……
（三）
一个大碗就这么一点点没了！
比陆一停的脸还要大上整整一圈的大海碗，就这么一点点的进了倒酒的人的肚子。
陆一停不由得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怎么自己的肚子倒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你……你……”，陆一停支吾了半天，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现在能不能喝酒？”，倒酒的人笑眯眯的问。
“……”，陆一停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倒酒的人却忽然一副嫌弃的表情。“你的酒不好喝！”
陆一停一怔。刚才喊好酒的又是谁？
倒酒的人改口解释，“酒是好酒，是你喝得不好！”
“哪里不好？”，陆一停总算可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个好酒之人就算再笨，碰到有人说他酒喝得不对时，总会忍不住去问。
倒酒的人：“烈酒要温，越烈的酒越要温，越温的酒越烈！”
陆一停：“哦？”
倒酒的人：“你不信？你要不要尝尝？”。
倒酒的人忽然端起陆一停面前的酒碗，一扬手泼了碗里的酒。又抓起了一个大大的酒坛，然后笑眯眯的看着陆一停。
陆一停的眼睛，却在看着那个大大的酒坛。
（四）
——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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