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啸月议上三成的声同,已然足够掀起席卷狼庭的巨浪,而踏浪而来的,正是眼前这只残忍无情的鹰隼。
然而左王此刻却似是半醉的低头斜躺着,一手勾着牛角杯,一手抚额,一双眼睛都藏进那宽大的手掌撑起的一片阴影中,鹰钩鼻尖被帐中火光映射的红的发亮,张狂,无礼,却又如此的霸道。
啸月议上,妄言无罪,然而狼皇为尊,皇者开口之时,群狼俯首,便不可再言。
不过且不说啸月议妄言无罪这面虎皮,再者说左王那点心思几乎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诸位路人也都皆知晓得透透的,些许不敬,真是很小的事情了。
可今日这般姿态,莫非,左王今日想在啸月议上做点什么?也不稀奇,毕竟狼庭很少有什么和平的过渡,每一次权力的交接,很多时候都伴随着无边的血腥。
啸月议可不是啸的那南朝人嘴里那柔媚的白月,狼庭群狼,俯首拜的是在一轮血海之上缓缓升起的血月啊。
可,最大的问题在于——右王,还在上面安静的喝着酒呢~
应和左王的贵族略有些胆怯的瞄着右王,不迎合左王的也在看着右王,当然还有些突然醉的不省人事,哐咚一声,喝倒在了几案下,便被人悄然搀扶了下去。
至于右王,脸上冰寒的铁面具反射着帐中火盆的光,那苍老的手中紧紧攥着铁酒爵,爵嘎吱作响,而爵中酒轻微摇晃,把其间流光撕扯的支离破碎。
狼庭三统领,
“牙”漫不尽心的撕扯着肉块,一只手抚到腰间抓了抓痒
“爪”的耳环叮铃作响,头垂在胸前,嘴中嘟哝着什么。
“尾”恍若未闻的还在与人推杯换盏,笑的和善,眸光却钉在右王手中的酒杯上。
这喧闹的啸月议,忽然变得沉寂起来,一众桀骜不驯的狼庭贵族,统领,大将,此时竟如泥雕的菩萨一般,动也不动。唯一在动的是狼王座边的澄亮的牛油大烛一滴泪刚缓缓流下,唯一的声音只是不远处火盆中刚添的火炭噼啪作响,
狼庭的夜时常是凄寒的,哪怕是夏秋之交,可啸月议此夜,寒风甚少,应当是暖和的,然而许多狼庭贵族只觉此夜寒意逼人....所有目光都被牵扯在右王手中那个小小的铁杯,随它一上一下。
右王恍若未闻这一切,他从开始就一直在慢慢斟饮,用那创疤癞横的苍老手掌,一杯接一杯送着一口又一口烈酒。
很多杯之后,等到帐中的牛油大烛已然泪快流干了,等到盆中的火炭只剩下半死不活的几声呻吟,等到醉酒的左王那抚在额上,遮住眼睛的手,轻轻的颤抖着。
右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铁酒杯,“啪嗒”一声轻响,响的左王的喉结缓缓上下蠕动了一下,咽下了满喉咙不堪的沉重。
右王这才抬起头缓缓扫视一圈,撑开嘶哑的声音,咕哝道:长生天不议停,当诸小辈饮酒,醉者出帐,老规矩了,怎地停了?
随即隔空敬了杯酒给左王,杯中没酒,抬了下手就放下了,
众人皆长长出了一口气,左王鹰隼般的眼睛挤了挤,微颤的手抬起牛角杯一饮而尽,登时醉倒在地,随即倒了下去,被伴随悄然搀扶了下去。
此刻在右王带领下,全场所有人皆举杯朝拜高台之上的唯一的狼王,高贺痛饮:长生天佑。
众星捧月的狼王恢复了些许镇定,笑了笑,双手捧起马奶,轻轻沾了唇,却掷出一句石破天惊之言:今年雪降之时,南下大狩猎!
狼王啸月之音,便是长生天之意,不可违,不可背。
众人皆拜:狩来羔羊肉,祭我长生天,猎来野狼皮,祭我母亲河,长生天佑草原儿...
月过半天,啸月议已散,夜已深,王庭之中满地狼藉,一地的酒味其上混杂着一片鼾声,唯有巡夜的狼卒一圈一圈的巡逻着
然而金狼王帐之中,灯尚未熄,
狼王目光炯炯,身体半倾,正聆听着面前中年文士的絮语,那文士轻声慢语的说了很久,帐中除二人外,无其他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