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爷爷我是黑虎寨大寨主黑虎三,今天你们遇见我算是交了八辈子好运,快把手上的值钱的金银财宝衫履袜肚兜通通卸下来,便饶你们一条小命”
三麻子把手上硕大的镀铁宝刀挥舞的破风声阵阵,身后那些奇形怪状,斜眉歪眼们也颇有眼力见,跟着哼哼哈嘿的装作一副有力而凶悍的模样,吆三喝六的就对着眼前僧道二人指手画脚起来。
这个嗷嗷叫要卸他们个膀子,那头喊着要剁一条大腿,人群里还有嚷嚷着要剁成臊子包成饺子的。
僧人合掌不言,道人一笑盈盈,轻挥手中浮尘:散人乃是出家人,身无长物,各位好汉高抬贵手放我等过去,我为诸位好汉诵经祈福,可好?
三麻子愣了一下,随即大怒:看来也是游方的骗道,耍些口舌莫不是消遣我们兄弟,尔身边那肥头大耳的秃驴,瞧着就是个酒肉和尚,怎会缺少银两?再不老实,将你们零敲碎剐,吃尽苦头再死。
道士摇头莞尔,再一挥浮尘,手中便多了一根红绳,红绳末尾系着两枚铃铛,一枚鎏金典雅,上有篆文“鹿”,一枚嵌银凄冷,其上篆文“梦”。
看一看,熠熠生辉,摇一摇,泠泠幽咽。
真是:一鹤衔来玉皇宝,两铃曾染御炉烟。端是个好宝贝。
哪怕混混们凡夫俗眼,也窥得此宝珍惜,三麻子见猎心喜,伸手就抓,谁知道士轻退一步,竟飘出甚远,三麻子见没抓住宝贝,怒而揪住一旁的和尚,一提领子,居然没提得动,和尚一抬眸子,身后龙象虚影浮现,吓得三麻子骇然而退,小弟不明所以,推推搡搡着连忙嚷嚷着抽刀要上,谁知那道士哈哈一笑:偶有小恶,并无大错,散人且让你们吃些苦头罢!
见他手掐法印,一挥道袍,漫天落叶纷舞,竟化成一柄落叶大幡,拂尘一扫,以尘为墨,龙飞凤舞间凭空绘出一道符箓出来,那符箓长了眼睛一般,径直碎裂成一二十道流光,投入了混混们的体内。
张牙舞爪的泼皮们登时如同醉酒一般,脚步七歪八扭,而后噗通数声,各自倒在地上。
“飕”的一声,落叶大幡登时深深没入地面,正插在几人正中间的地面上,玄奥隐隐,竟有所规律的形成了一座小小的阵法。
道人阖目凝神,默念载道,单手结道指,再一摇铃,杳杳冥冥的清音回荡于此,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恍若被魇镇的泼皮们眉头逐渐舒缓,好似在做一场美梦。再一挥拂尘,玉折真人这才颔首笑道:善,姚天君的落魂阵,闭生门,开死户,含天地厉气,一挥白幡,神入神灭,仙入仙陨。散人今用蟊贼恶气代天地厉气,落叶作幡,再有鹿梦铃护持,伤不得人,就是入阵人须得浑噩许久,困顿不得出。
事毕,一侧的僧人抬头望了望天,皱眉“我担心那位应该已经快到峰底了”“无妨,他不会太早离开的”道人笑着答道,不紧不慢的正一正衣冠,这才迈步。
楼斟雨并不知晓身后有二位正寻他,此刻他正驻足于四季峰前,迟疑着,眼中尽是层层残垣断壁,处处荒芜,有鸟声啾啾,有山猿高啸,就是无一处人声,恍惚间,剑囚居然嗅到了一丝十年烟火,一阵痛楚涌上肝肠,右力握住腰间秋剑的剑柄,大口喘息起来。忍住胸口剧痛,他缓缓登峰。
四季峰在前峰处,并不算险峻,所以很快,剑囚便孤身一人站在略显广阔的前峰峰顶处,也是当年四季宗的练功场,寂寥,无人。
不远处,有一只小鹿正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立在一块断碑上,好奇的瞅着怪模怪样的人类,见楼斟雨忽然往前挪了一步,吓得跃下断碑,很快乐的蹦蹦跳跳的逃走了。
楼斟雨没有理会那头小鹿,他留意到那块断碑,纵然十年未归,他知道这是什么,手指触及冰凉的碑面,刀剑的痕迹犹然未退,这是四季宗的法碑,也就是戒碑。当年是放在练功场正中的,硕大的青石一体雕琢重若千斤,也不知怎么会被人搬到这里来,想来也许是一些想要寻宝的蟊贼,把这碑也当成了什么武功秘籍罢。
楼斟雨轻声念起戒文:慎言,束手,冷眼,警欲。还有,还有师尊后加上去的“快乐”。当初和师兄弟笑言第五戒和前四个矛盾,现在好了,不矛盾,因为人原来可以五样俱失。
剑囚忽然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四下一望,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不远处的一株硕大的冬青,他走过去抬手用力揪下片冬青叶,拈着冬青叶,楼斟雨坐在断碑之上,久违的眉眼轻松了些许,双指捏住湛青的叶片两侧,拇指倾斜,将叶片横于唇间,提气一吐,一声久违的叶笛声撕破长空。
那笛声响了很久,响到了两声脚步由远及近,直至消失不见,那吹奏者没有抬起眸子,只是笛声渐渐小了下去,身遭忽然一切声就此消失一般,鸟鸣,猿啸,通通沉寂了下去。
“好一首天地疏狂曲,自前朝魔教续昼童子陨落后,竟不知有人能吹得出此曲。”道人笑道。
“魔教续昼童子的笛,倚梅寺寂灭大师的琴加起来才是天地疏狂曲,可若我没记错,也是寂灭大师,一记义灭非生掌,打的他至交好友续昼童子生机断绝,续昼笛最后还赠给了妙音宗对吧”楼斟雨笑着,眼看着眼前陌生却又知晓身份的僧道二人,眉眼间攀上了些灰暗的悲与怒。
“恩师已然二十年未曾踏出禁思房半步”僧人低眉
“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啊,那我若今日将你一掌打死,我忏悔闭关二十年,可否?”剑囚笑的带些嘲讽。
僧人本来是个撮盐入火的佛门怒目金刚性子,闻言竟却不怒,只是轻声一叹扭头不言。
剑囚回想十年生死两茫茫,血海深仇仍在,然而被人屡屡相逼,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容身,如今在四季遗址,又焉能让这些外人造次!不知何处而来的暴怒,杀意,悲悔融成一片墨海,剑囚心中那盏灯缓缓沉入海底,熄灭。
举起手中的叶笛,有一缕微光栖到叶面上,叶片的脉络清晰可辨,将叶片贴于额头,阳光的温度顺着叶片传到剑囚额间,
而在场三人都没发觉,此时有一微气息,带着阴寒之意悄然顺着断碑之内散溢而上,攀到剑囚身遭,和他如今狂躁的真气缓缓融合,剑囚真气竟也如墨汁入水般,变成了一团墨色
僧道二人不明所以,只见得剑囚真气缓缓变成黑色,见状对视一眼,眼中的凝重浓郁的犹如化不开的寒冰:这剑囚,当真是堕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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