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学回家,听母亲讲:邻居李老头在半路上捡到一条蛇,本想拿去换钱,偏偏蛇肚子上有一伤口,蛇贩子不要。于是李老头把蛇皮剐了,在村口点燃一堆谷草,将蛇肉串在黄荆棍上烤熟,与小孩子们分来吃了。
“蛇是我杀的。”孙天雷面带骄色,老实告诉母亲。“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也太调皮了。”信佛的母亲长叹一声:“菩萨说,蛇的报复心最强了,你不该呀,将来要遭报应。”母亲的一番说辞让他后怕,这蛇也真邪了,竟能认得路,追了一里多路。
在孙天雷童年的梦里,除了贪玩和调皮捣蛋之外,当然还有吃。因为穷,父母给予的,只能是粗茶淡饭,很多时候,过生日才能吃上鸡蛋,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平时很难见到油腥。秋收打谷之后,前半年有大米吃,一日三餐半干半稀,还得掺点红苕。后半年只能是红苕、杂粮和野菜当主食,勉勉强强拉扯过来。
在这样的苦日子里,最盼望的,自然是能敞开肚子吃一回肉。这个梦想,在五岁半的时候,当真实现了。正是挖红苕的季节,父母一早起来就要上坡劳动,煮早饭的任务便落到小天雷头上。农村烧柴的土灶,不像城里的碳元炉、煤气灶那么省事,需要随时添柴草、掏柴灰、拉风箱,煮好一顿饭,对五岁半的小天雷来说并不轻松,但在那时候,也是没办法。
一九七六年的那天早上,母亲把食材装进两口大锑锅,架到柴火灶上,叫醒小天雷起床煮饭。煮着煮着,突然嗅到了炖肉的香气,馋得他一蹦而起,揭开锅盖一看,就见汤里漂着三砣肥肥的猪肉,足有两斤肉。那热气腾腾的肉蒸气,让他彻底迷失了。于是用筷子把最大的一砣肉捞上来,从盐罐里沾了一些盐,滋滋有味的偷吃起来。
“早饭煮熟没有?”正偷吃的时候,父亲敞衣扎袖、打着赤脚、喘着粗气,挑着一担沉沉的红苕回来,站在堂屋里,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大声问。“煮好了”。小天雷害怕偷吃的事情败露,赶快把嘴巴一抹,把没吃完的肉扔进了漆黑的猪圈里,以毁灭证据。
吃早饭的时间到了,母亲到厨房来收拾,发现锅里少了一砣肉,就问他:“肉呢?”“我不知道。”怕父母责骂,小天雷坚决不承认。父亲很纳闷,粗声吼道:“好端端的肉,不可能长翅膀飞了!”小天雷低着头,许久不吱声。母亲叹口气,把父亲拉出厨房,说:“算了,莫问了。”
偷吃肉的事,父母果然没有再问,更没有责打。但他的肚子不争气,因为硬生生偷吃了半生不熟的一斤肥肉,第二天就开始拉稀,上吐下泻,以致生了一场病,父母着急忙慌的,背着他去看医生,又打针又吃药,几天几夜才见好。
懂事以后,孙天雷便主动向父母承认肉是他偷吃的。父母淡淡一笑说:“早晓得啦,肉当然是你偷吃的,吃了就吃了呗”。孙天雷好奇地问父母,那时候那么穷,哪来的肉呢?父亲说,那是他响应计划生育号召,去乡政府做了男扎手术,特别供应了两斤肉票,从食品站买回来补身体的。孙天雷又问,为什么不责打我呢?母亲叹道,都是父母无能,让孩子没肉吃,想想都难过,怎么会责骂你呢?听了这话,孙天雷的眼眶不禁湿润了。他发誓,长大以后,他要让父母天天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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