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钱锡龙的见识还是相当到位的,甚至可以说是入木三分,他对于大明官场跟世间那些脏事儿都已经看的透透的了,而这点恰恰正是刘刈跟碧桐的短板,他们虽然很聪明,但是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没两年,一个碍于闺门难出,并不能混迹于江湖,对于这个世界,难免会更愿意往好了看,而不愿意往脏了想。
钱锡龙表达完他的看法以后,在场的人无不豁然开朗,齐声称颂高见,片刻后陆长生又道:“大人独具慧眼,我等佩服,可是这造反也需要时日,可我这买卖还做不做了,难不成眼下还要交税么?”
钱锡龙眯着眼睛道:“做不成你就不要做嘛,所幸就让所有的粮铺都关上门,他告示只说开门营业要缴税,你不开门他还能进来抢不成?不开门也没办法清点粮食,你说左家这告示也就成废纸了吧,如果所有粮商都关门,我看过不了十天,家家粮尽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去找左家拼命的,眼下青黄不接,新粮上市怕还要再等上半个月,我就不信,湖广各府数十万人能忍得了这么久,尤其是那些穷人,家里能存三天的米就不错了,到时候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断粮闹事,到时候我看左家怎么收场,不还得依靠你们这些粮商么,他那张文告到时候就跟废纸没什么两样了,到时候你们该怎么收粮还怎么收粮,而且再开业卖粮的时候,米价怕又要翻几倍了吧。”
一众人闻言无不抚掌大笑,粮价翻倍,在座的每个人都会分到一杯羹,那可是一桩美事。
米平章道:“大人此招可谓是双管齐下,我在补上一笔,左梦龄此举虽然导致粮商不能买粮,豪门大户也没法卖粮了,这就等于是得罪了所有士绅,左梦龄这一下子就同时得罪了两股势力,我们就大有可为了,稍加串联,就可以让士子们罢课示威,如果再让大户出些银两,暗地买通左家的丘八们,等久了也很烦心,不如让他们快点闹起来!不过这还要陆掌柜的多费心啊。”
午后,武昌、汉阳两府几乎所有的粮铺书馆都关了门,所有的百姓都赶到了波动在暗处的激流,但凡是牵扯到粮食的问题,永远都会令人心惊肉跳,尤其是那些升斗小民,乱世更是内心极度脆弱。傍晚时分,一封书信就放在了刘刈的面前,那是左梦龄派人送来的,本来遇到这等大事,他自己应该亲自询问的,但一想到碧桐,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
刘刈拆开书信后看罢,就转交给了身边的碧桐,自从碧桐接了平抑粮价的活以后,逐渐地跟刘刈的沟通多了起来,但只限于工作,儿女私情什么的还是绝口不提,不过这也比以前要好多了。碧桐眼下已经成了湖广最忙的人,毕竟这是一件十分繁复的活,有时候还要跑东跑西的,骄阳似火的日子,不辞辛劳,刘刈都觉得心疼。
碧桐看过书信,淡淡地道:“早就料到他们有这么一手了,不过他们的反应可比我预料的要快,看来我是低估了这些人串联的能力了。一日之内,粮商跟士绅就已经串联到了一起,八成是朝廷的官僚们暗中出手了,他们出手的这么迅速而且毫不畏惧,图谋不小啊,搞不好这仅仅是个开始,那些暗处的地头蛇估计很快也要冒出来了。”
刘刈道:“莫怕,这不是坏事,这些蠹虫早出来比晚出来好,我不怕他们起来闹事,就怕找不到他们,有我在,有湖广新军在,我看谁敢闹事,敢跳出来我就敢杀。”
“要是出来一千个一万个怎么办?”
“那就杀他一千个一万个!”刘刈冷冷地道。
碧桐心里一惊,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将军,这些人里有不少是被蛊惑的,他们不明真相,命不当绝啊。”
“你放心,我尽量不伤及无辜,不过如果事情逼急了,我宁可所杀,也在所不惜,这关系到上千万人的温饱问题,决不能因为心慈手软而半途而废。”
碧桐默然不语,刘刈的话既让她觉得有道理,又感到畏惧,刘刈这么说其实也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手上沾血背上黑锅,所以他才打算亲手为她解决这个难题,这让碧桐多多少少产生了感激之情,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宵小之辈杀了倒也不打紧,这些闹事的士子要是有什么闪失,那我们可就被动了。”
“被动什么,这些腐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大明就是亡在他们手里了,这等祸国殃民的角色,识时务也倒罢了,若是非要死扛到底,我就算不送他们进鬼门关也要把他们从湖广彻底清除出去。眼不见心不烦,我倒看看他们怎么闹事儿。”
“不过我总觉得的还是不放心,我是第一次操作这样的事儿,越做越觉得事情复杂得超出预料,将军也许还不知道,根据眼下得到的消息,今天一共有二十七笔粮食过关的记录,当然这个数仅限于汉阳武昌两府的,更远的州城府县的消息没那么快传上来,这个数并不多,大概是因为知看到了告示,都不愿意被课税,所以都不出来了,这二十七笔里二十六笔最终都课税放行了,但只有一笔例外,关键是笔粮食的数量很大,足有两千多石,比其他二十六笔的总和还要多。”
刘刈冷笑道:“呵呵,大户嘛,打的就是他们,不交税就都扣下,他们就是请来天王老子也没用。”
“这些粮食当时就被扣下了,不过运量的人却不是什么大户,他们都是,都是。”碧桐说着说着突然犹疑起来。刘刈了解碧桐的行事风格,如此异常的表达让他很警觉,如果没有极为难以对付的人,她断断不会这样,刘刈觉得自己有必要给碧桐打气,让她在心理上也得到充分的支持。
“碧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畏手畏脚的,扣下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碧桐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扣下是扣下了,但是差点被又被抢走了,虽然最终没成功,但是却打伤了两名关卡上的军兵。”
刘刈猛然间站了起来,他有点难以置信地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关卡上不都是模范营的人吗,他们手里的刀矛火铳都是吃素的吗?还能被群刁民给打伤了,真是丢人现眼,你去把左家兄弟给我找来,我到要问问他们这兵是怎么带的!养活了这么一群废物有什么用!”刘刈越说越激动,甚至有点暴跳如雷的架势。
“将军息怒,这事儿确实怨不得左贵他们,当时的事儿换做谁怕都是不会做得更好了。”
“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说出来,我就不信有人能翻了天!”
“将军,今天扣下的这些粮食,运量的既不是商人,也不是百姓,他们是他们是咱们自己人。”
“自己人,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什么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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