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宣政殿之后的紫宸殿,与绫绮殿等又构成一个单独的大院落,这里距离含元殿又有一段距离,所以更是清静。
“……其四,变散装为袋装,便于卸运,可减损耗……其五,改民营为官营,……”
刘晏认真的讲着重理漕运的折子,李复与他并列一起,李隆基换了一件稍为宽松的袍服,坐着倾听,两侧站立的,是右相杨国忠、左相陈希烈、门下侍郎韦见素、中书舍人宋昱、御史中丞吉温、太常卿张垍等人。
待刘晏奏完,李复补充道:“开元年间,三年转运达七百万石,即省陆运之佣四十万贯。如今一岁转运即达五百万石,若如此安排,每岁可节省之数应更多。”
“方才奏折上说,要建立船场,建造漕船,大量编制麻袋,还可能要疏通河道,却不知节省之数是否顶的上这些费用。”杨国忠毫不客气的问道。
刘晏辩解道:“修造漕船,编制麻袋,甚至于疏通河道,都是可用于多年,有利后世的事情,即使初期有所投入,但日后的回报定当更高。”
李隆基看向众人:“众位爱卿,都说一说,这漕运此时要不要重整?”
陈希烈开口道:“陛下,如今漕运,乃多依赖于隋时开凿之大运河,若无此河,就谈不上现今的漕运。江南贡赋,陆路难运,所以都用水运,漕运若顺,京师则粮价平,朝廷也能安乐,若漕运不畅,朝廷可能会重蹈巡东都就食之覆辙。此时漕运已用多年,必有积垢之事,重整应有必要,但如何重整,投入多少合适,还要从长计议,慌忙不得。”既然皇上要众人都说,杨国忠适才已经开了口,接下来他必须有所表态,所以才说了这么一通。
李复心中暗笑,这陈希烈真是善做好人惯了,此时说了这么多,却好似没说一般。
韦见素道:“只恐建造漕船,数量不小,花费亦不会小,至于麻袋,倒还好说。关键是担心要做疏浚河道之事,若做的不好,只会劳民伤财,适得其反。”
李复忍不住道:“是否需要疏浚河道,自要实地考察之后,反复商议才能确定。但劳民伤财之事,此时的漕运就已经深有其害了,水运不畅,沿途百姓就要充为民夫,以陆路转运,如今所转运的数量又极大,老百姓竟不得休息,更有甚者连地都没有时间种,这样下去,如何缴纳赋税,如何过活?再不纠改,恐失民心啊!”
杨国忠立即道:“雇用民夫,各州县均有相应的雇用费用,也都有各自的安排,想来不会太扰及百姓。但此时大规模重整漕运,才有可能扰及百姓也。”此前他为度支,若说这些确有其事,那他就有相应的责任,所以他立即否认。
吉温眨着一双小眼睛,使他那颇为丑陋的脸孔看起来有些滑稽,也说道:“杨相公所虑极是,就怕此时再有大规模的改造,难以避免劳民伤财。隋之灭亡,很大一方面不就是大规模开凿运河,过于伤民所致嘛。”
宋昱点点头,忙接道:“几位大人说的不错,陛下深爱子民,伤财倒还在其次,但扰民却是万万不能为之事。”
李复心中开始暗骂,这帮人全是以杨国忠马首是瞻,一旦杨国忠开口定调,那是一定要立表拥护的,至于此事本身是好是坏,那倒不用考虑。
正在思索如何再说,却听张垍道:“诸位大人为民着想,着实令人敬服。但此事不能一概论之,还应细分来说,有合适的,此时用来有利之事,未尝不可单独先做,待整体再做详论,有了更为可行的计划,又可继续行之,如此才是上策。”
李隆基道:“张卿此言不差,整理漕运,确乃应做之事,关键在于使用的方法当不当,万不可再有劳民伤民之举。朕看这折子上的几条,改散装为袋装事,所用并不多,但却方便不少,可立时采用,其他几件,也不是旦旬可为的,还要细细商议。”
李复还欲再辩,刘晏暗暗扯一下他的衣服,奏道:“陛下圣明,袋装之事,臣立时便开始动手。此外臣欲亲去河阴、洛口、巩县等地,实地勘查河道,待有了更为清晰之计划,再奏请陛下细商。”
“嗯,如此甚好。回头有进一步的消息,朕再听你们细说,今日漕运之事便议到此吧。”李隆基说着便站起身来,估计是坐的时候大了,早有活动活动之意。
李复与众人忙叩谢退出,走出大殿,李复小声道:“士安,方才你怎不让我说话呢?”
刘晏笑道:“漕运一事,哪里有那么好就定下的,我不比学士着急么,但今日之情,并不利于你我,还是先把能争到的定下来,再一步一步走才是。开元之时,裴相公进言漕运,不也是三年后第二次才成的嘛,关键还要找寻合适的时机才行。”
李复叹道:“好好的朝政,都让这帮不分黑白的臣子们搞乱了。漕运之事,我必再设法进谏。”
刘晏“嘘”了一声,说道:“小声些,莫要得罪了这帮人。”
李复抬头望去,前面十几步,宋昱、韦见素等人簇拥着杨国忠大步而去,不禁摇了摇头。
刘晏又道:“今日杨国忠对我们已经是够客气了,学士说到此时的转运伤民,是说到他的头上,但他只是否认而已,并未重言相责,算很给学士面子的。”
李复心下明白,口中却道:“难不成是送的那一套琉璃之效?”
刘晏笑道:“学士故作糊涂,怎么可能不知那一套琉璃对他来说,算得什么?杨国忠看的其实还是皇上的面子,若不如此,你我怎可能分他之权,为度支事?”
李复一挑眉毛:“俱事都逃不过士安之眼,罢了,你我再仔细商议,先把袋装的事情办下来再说。”
“是啊,眼下已近六月,雨水将多,赶紧把这散装改为袋装,想来能少去不少雨水冲损和晒粮之苦。”
李复心中却是一动,楞楞的望着不远处宣政殿的后檐,似乎看到无边无际的雨水落下,然后在殿檐上聚成一线,再浇落在台基之上。
“六月……雨水……”李复喃喃着,他似乎想到了一个理由,来催促皇上准许整治漕运。
身旁的刘晏没怎么注意到,自顾说着:“过一阵,我便亲自去察看那梁公堰,诸事都要搞得清清楚楚,省得这帮人再找出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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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大同殿。
“爱卿是说,今载天气反常,夏秋之时恐有涝灾?”李隆基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表情。
李复跪在地上,奏道:“是,去岁一冬无雪,今春至今雨水也极少,乃为旱象,但旱涝不能长久,必然转之,所以,臣担心到夏秋之时,京师乃至整个关中,雨水过多,恐会形成水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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