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将坊门加固了些,安置好两个死去的兄弟,径直沿着坊街往坊内走去,往西街拐的时候便见着了两个举着火把正在墙角撒尿的泾原兵,李大闯冲上去就割了一个人的脖子,亏的沈知手快才留下个活口:“是谁下令关的门?是谁害了我那两个兄弟!”
那个泾原兵已被李大闯吓得脸色惨白,裤子也没提,光屁股坐在自己的尿上,哆哆嗦嗦道:“是,是曹帅,是他下的令。”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在,在前面人家里。”
沈知一把将这兵拽了起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把裤子拎着,带我们过去。”
沿西街走不多远便见着一户人家门口有俩兵把守,问了后知道那曹帅便在里面。那俩个兵见着沈知他们来势汹汹,知道不妙,撒腿便跑了。沈知也没让追,留下其他人守着门,只带着李大闯便往里去。这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绕过庭院才听到有女子嘶喊,循着声冲进屋内,里面灯光黯淡,仔细看去有两泾原兵正死死摁着一个极力挣脱缚绳的老者坐在凳子上,老者对面的床上,一个军官正身压着一衣衫褴褛的女子欲行强暴之事,床边一丫鬟靠墙坐在地上,双手遮目不敢抬头。
显然那军官对沈知和李大闯的出现很是愤怒,坐在床边骂道:“哪里突出来的蠢鸟,敢坏本帅好事!”
见到屋中如此这般,沈知心中已是怒不可遏,不过他还是理智的,既然要问罪那就得先确认是不是眼前之人,所以他将箭牢牢地搭在弦上大声问道:“下令关门杀我兄弟可是你?”
这军官倒是坦然的很,直接点头回道:“正是!”,说话之间已从床边抽出刀来,一个箭步上前,直直的往沈知的脖颈之间劈了下来。
沈知没想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下意识的便举起角弓迎了上去,这一刀断了弓弦直砍入弓臂,弓臂虽然没断,但也没能阻止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下来,好在这一挡稍微错开了一些角度,只砍在了沈知的肩甲上,将肩甲砍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微微渗出。
那军官手腕微微一转,顺势便要将刀刃抹向沈知的脖子,也就在这当口,李大闯已将一把短刀从这军官的腋下直直的插进了他的胸中,再用力一拧,那军官喉咙里轻轻的哼出了一点声音便瘫躺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那两个泾原兵已经持刀上前了沈知还没回过神来,李大闯一手拽着沈知往后退一手摸向腰间的佩刀,恶狠狠的瞪着那两个泾原兵试图阻止他们靠近,但哪里管用,这些泾原兵也不是轻易就能吓的住的,只这一瞪眼间,两刀尖离身不足二尺,李大闯腰间的刀还没有完全抽出来。
“嘭”的一声,这两个泾原兵的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摇摇晃晃的晕倒在地,原本被摁坐在凳子上的那位老者已如塔般伫立在屋中,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脚下乱绳几段。
沈知和李大闯看着那老者愣了一会,正准备抱拳致谢,那老者已直奔那床边去了。不过他扶起床上年轻女子时却是颤颤巍巍的没了刚才的那般威武,等到他将被褥裹在女子身上,那蹲坐在床边的丫鬟才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上前抱扶着那女子,弱弱的说道:“老爷,我们带小姐到别屋去吧。”那老者点点头,这才站起身来面对着沈知和李大闯抱拳躬身致谢,随即便护着那两女子去了别屋。
原本守在门口的那几个兄弟已然退到了屋里,三十几个泾原兵持刀将沈知他们堵在了屋内,火把将此间屋子照的透亮。看到自家的旅帅横死在血泊之中,另两个兄弟则躺在屋内哼哼唧唧的,泾原兵中有几人显得怒不可遏,嚷嚷着便要杀将进来为兄弟报仇。
沈知连忙站上前来,正视着这群泾原兵厉声道:“你们是不是大唐的兵,你们可还记得这大唐军律?”沈知侧身指着曹帅的尸体继续说道“这人指使手下断我部退路,杀我朔方兵,若不杀他,我朔方军不服,所有大唐将士不服!”
一番话出口,对方一众人稍愣,转而其中一人又嚷道:“此事自有军正裁断,还轮不到你们自作主张。”
“大敌当前,军法不正,何以御敌!”沈知将刀横在胸前:“现在城中军乱,待我们寻了机会出了城去,我自会于军中说明,到时如何决断,自有结果。”
那一帮泾原兵虽有些迟疑,但仍抑制不住怒气,部分人还是提刀向前逼来,眼见着退无可退,那李大闯一下子蹦到前面,大大咧咧的挺着胸脯:“人是我杀的,与我的兄弟们无关,你们若是要报仇,找我一人便罢。”
沈知一把将李大闯拉到自己身后,不屑的骂着:“老子好歹还算是你们的头,这些事还轮不着你来替我扛着。”沈知和眉善目的对着泾原军说道:“人是我杀的,你们心中若是有怒气便直管冲我一个人来,但我有个请求,等会你们气消了,也别把我这些兄弟当外人,都是大唐的兵,一起想办法出了这长安城去,能活便好。”
李大闯和其他的兄弟似乎有些不满,沈知连忙向着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要听自己的命令,但却似乎没一个人愿意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双方依然对峙着。突然之间,那帮泾原兵后面一阵慌乱,旋即呼啦啦连扯带拽倒下了十几个人,一个身着明光铠的军士横握着一根丈二马槊威风八面的站在屋外,那些倒地的慌不择姿的爬将起来,一群泾原兵顿时分成两组,在那军士和沈知他们之间留出了一道空隙,军士将槊立杵在地,大声喊道:“人是我杀的!”
沈知这才看清楚那军士便是刚才屋中老者,只是他这套铠甲上身,映着红彤彤的亮光,却是将老态给遮去了,况且他骨子里透着的那股只有老兵才有的誓死不二的精气神着着实实很难一下子让人将他和刚才屋中的那个老者联系起来。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这军士的底细,且看那一身的行头,往小了猜也得是个四品中郎将,战时斩杀一个小旅帅也不算个事,所以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泾原军中却有两三个曹帅的死党,心有不甘,又见着那老者也就是一人,看着也不是朔方军一伙,便跳将出来,拱手问道:“敢问杀我旅帅因其何罪?”
老者哼哧了一声:“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残杀友军,只是其一,其二是纵部行凶,欺霸妇孺,此二罪得一皆可军法!”
“杀害友军那实在是个误会,夜黑难辨,错把友军当巢贼了,此事有罪,但罪不致死;欺凌妇孺?不知从何说起,可有人证!”
老者指着沈知和李大闯:“他俩就是人证。”又指了指晕倒在地上的那两个泾原军:“这两个也是。”老者将槊再一次杵向地面:“我也是,那厮欺辱的便是我的女儿!”
老者此话一出,那几个泾原军差点没乐出声来,因为他们基本可以确认这老者和朔方军没什么瓜葛,而且肯定是只身一人,应该是早已卸甲归老不堪择用才遗留在这长安城中的,此时之乱,军职再高也不如人多。于是其中一人又上前了几步,躬身说道:“既是老将军的女儿,那自然是真的了,这曹帅确实该杀!”
这“杀”字刚出口,这泾原军搭在刀柄上的左手猛的一挥,那刀已然出了鞘,自下而上地斜划向老者的脖颈。众人中有好几人急喊“使不得”,话音还未落,却听到“哐当”一声,那泾原军的刀已摔落在地上,双手正捂着下体,跪在地上大声呻吟起来。
老者的动作虽快,但大家看的也算是清楚,刀划来之际,右脚已往后挪了一步,身子再一后倾,便从容的避开了刀尖,身子回正的同时右脚一踢槊杆,那槊杆便直将将的打在那泾原军的裆部。
“左手使刀的人我见的也不算少,你出刀还不算快!”老者捻了捻胡须,嘴角闪过一丝蔑视的微笑。
在场所有人对老者都多了一分敬畏,即便那位捂着档的泾原军也只是跪在那里哼哼,不敢招呼同伴对老者如何。
沈知对老者是充满了感激的,起码现在没有了和泾原军火拼的危险;沈知对老者也是充满了希望的,因为他一直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带着手下的兄弟出城去,只是苦于对这长安城不熟悉,一时也找不到妥当的办法,此时居然冒出来个久居长安的老将军,于是他连忙毕恭毕敬的冲着老者拱手道:“我等被巢贼困于城中,还请老将军带我们出城。”
老者见沈知行礼,连忙撇下手中长槊回礼道:“还礼了,我已卸甲多年,称不得将军,队正于我有救女之大恩,若有所求,定当万死不辞!”满屋子紧张的气氛只因老者这句话一下子变得无比的融洽,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因为大家都知道此时此刻,能活着出城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还有个看上去颇有能耐的老将军愿意带他们出去,所以大家握住刀柄的手基本上都放松了下来。
老者继续说道:“不过就现在城中的样子,估摸着也没什么稳妥的法子,到时候少不了与贼拼杀,只不过。。。。。。。”老者转着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摇了摇头说:“只不过就你们现在这点人,恐怕是不容易啊!”
“有啥不容易的?”李大闯大声说道:“咱们这些当兵的,人少对人多的阵仗又不是没见过,只要横下一条心,没什么不容易的,更何况我们的对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怕他们这些贼人作甚,一个字,杀!就是出不去,也要杀个痛快。”
一屋子的兵被李大闯一番话说得是群情激昂,那老者点了点头,赞许道:“好,都是好样的,有我归义军的样子。”
“归义军!”几乎每个人都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倒不是没听说过归义军,而是这归义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现在突然见到了,难免有些激动,那李大闯更是上前仔细打量那位老者,将信将疑的问道:“归义军,你果真是归义军?”
老者捋须哈哈一笑,就近一张凳子坐下:“老夫姓张,名淮光,太保张义潮义子。”
出于对归义军的好奇,不少人都挤在老者的身边求证他们所听闻的关于归义军的传奇,张淮光笑而不答,只是拨开面前的人,冲着沈知招手,沈知上前蹲坐在他的面前,张淮光将手搭在沈知的肩上:“我看这里属你军职最大,既然我们决定要杀出城去,还得有个带头的,我希望你不要推辞。”
沈知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老将军在此,自然是要由你指挥的,我等皆惟命是从。”众人连忙附和。
张淮光摇摇头说:“并不是我想推辞,这里也和你们说个实话,老夫已过花甲,唯有一女,此番出城必是带着的,有此累赘必会分心,怕耽误了大家。”
张淮光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都是沙场上走过的人,也都知道上了战场的人一旦有了羁绊,肯定是会束手束脚使不上力的,自己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更何况要带着一帮子人活命,那无异于带着大伙往火坑里跳。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