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你只说门口那老仆是被江湖人所杀,难道你看不出是被何门何派的何种手法所杀?”
“呵呵,小伍你做过饭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
“呵呵,同一个厨子,切肉和切菜的刀法都完全不同,切出来的刀花也并非千篇一律。如果一模一样,那反而有刻意为之的嫌疑。这人与人,不同年龄不同躯体,有的硬邦邦,有的软塌塌,就像千万种不同食材,而行凶者就像厨子,最多能看出他们大概是如何炮制,怎么可能指望单凭伤口能看出是如何刀法,哪门哪派?”
“老徐,这就不对了啊。我听别人说,天下武功虽然千奇百怪,但各门各派的武功其实都有其本质内核,确实有迹可循。打个比方,像什么少林派的话,练得是纯阳功夫,会在对方身上留下灼烧的痕迹。武当的武功注重内劲,多半会在对方脏腑留下淤青……我觉得吧,你看不出来武功,单纯是你不行吧……”
“呵呵,小伍,你平日还是多跟伍捕头学学,少看坊间的传奇。”
“别吵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孩子,居然还能拌的上嘴。”伍捕头听到熟悉的人声,看清一老一少两人正是小徒弟小伍和仵作老徐,才从东侧厢房走了出来。
老徐其实年纪也就比伍捕头长个几岁,远远称不上老头。但也许是因为仵作工作的关系,老是在幽邃地下顶着蜡烛看尸体,常年眯着眼睛。一张圆脸沟壑纵深,满是皱纹,看着已经像个六七十岁的老者。
“老徐,目前我发现了五名死者,两男一女,外加两个孩子。你把他们运回去再看看吧。”
“呵呵,”老徐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是小伍诈唬呢。原来还真是灭门啊。没事,我今天拉着车过来的。”
“徐正,说过很多次。出命案的地方,不要笑。”
“嗯。”老徐重重嗯了一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我尽量吧。”
小捕快伍声似乎对老徐颇为不屑,嘟囔道。“本事不大,脾气挺怪。遇到死人就喜欢笑,古里古怪的。”他转头,对伍捕头道,“伍捕头,目前现场能勘察出什么结果吗?”
伍捕头撇撇嘴,指着北侧厢房,“喏,你自己去看看咯。”
伍声兴奋地诶了一声,脚掌一抬飞着就跑过去了。进门还没迈几步。伍捕头就听到一阵干呕声。出来的时候,小捕快捂着嘴巴,脸涨的通红。
“还不错,没吐。”伍捕头点点头。“不然待会就没力气搬尸体了。”
“兴许是晚上没吃。”老徐不疾不徐地说道。
“额……我……额……”小捕快从园圃里拔了根薄荷草猛吸了几口,总算调整过来,脸色逐渐变回来,但语气还是有些失魂落魄。“人都死成这样了,案该怎么办啊,伍捕头。”
“急什么?你是想我今晚就破了案,把凶徒捉到衙门结案吗?”伍捕头摸着腰间佩刀冷冷道。“就像我刚才说的,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老徐把尸体拖回去,把凶徒的作案时间确定下来,接下来再问问当时附近的夜巡更夫,看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如果问不出东西呢?”伍声皱眉问道,“我不太相信那些更夫。”
“为什么?”
“那些更夫,嗨,他们就是一批闲散老头儿,不过衙门可怜他们让他们混口饭吃的。平日里跟他们客气客气也就算了,遇到这种案子,他们一个个怂的跟球一样……破案能指望得上他们?”
“说什么呐?”伍捕头作势要出踹伍声,被小捕快机灵地躲开。“什么叫混口饭吃的?”
“我们都是混口饭吃的。”老徐瓮声道。“谁还能瞧不起谁?”
“伍捕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捕快急道,“我就是怕案子到后来破不了,我们没法交代,伍捕头你面上无光啊!”
“案,总不过是慢慢查的。”伍捕头抬头,看着屋檐上的青天明月,“这样的大案,一个就足以让安宁县人人自危。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比平日更脆弱也更敏感,他们的每句话都会比平日意义更加重大,因此也更愿意去说出来。我们只需判别其真伪,线索定不会少,凶徒也一定会更早浮出水面。”
“找凶徒才不是问题,问题只有……要不要找吧!嘿,小伍帮把手!”说话的功夫,老徐已经蒙上面巾,进厢房搬出那具无头尸体。
小伍看着尸体,脸上露出吃屎一般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勉强还是掏出块麻布掩在口鼻之前,走过去帮忙。“老徐,为啥说能找到凶手,还分要不要找啊?找到了还能不抓的咯?”
“呵……你是不知道。差不多在十年前,伍捕头还不是伍捕头的时候,他在这安宁县可遇到过一回奇事儿……”老徐瞟了一眼伍捕头,蒙着的脸叹了口潮气,瓮声说道:“唉,算了,这个问题啊,你以后多跟着伍捕头学学就会明白了。”
“我是不信,既然都能找得到凶徒还会有不抓的道理。你说是吧?伍捕头,我们还会放过真凶不成?伍捕头?伍捕头?”
伍行义站在院里愣楞地站了半天,似乎被小伍的问题所问倒。他既不答话也不动弹,眼神中烟云变换,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他双眼重新凝神,瞥向老徐手中抱着的两个小小的孩子,忽然用双手拍了拍脸颊,朗声道:“这次案子,案情恶劣,凶徒残暴!我们身为安宁县捕快,定然要给安宁父老一个交代,找到凶徒还华家一个公道!”
“咋了?伍捕头,你怎么突然就……硬起来了?这是有凶徒的线索了?”小伍问道。
伍捕头点点头,“首先,凶徒留下了非常明晰的多个脚印,证实了是一人行凶。另外,脚印的细节很明显,说明凶徒是一名个子高大的男人,约莫比我高一个头的身高。这样的人,在安宁县不算多,而且又显然是江湖人……”伍捕头语速不快,一句一顿,但思路非常清晰。
“但这些线索还不足以锁定凶徒,万一凶徒连夜逃跑,那可就法网恢恢,说飞就飞了。”小伍急道。“难道我们……没有什么关键性的线索吗?”
“我有。”
一直紧锁的西侧厢房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动,伍行义一行人听出似乎是什么机巧的声音。不一会儿,久推不开的房门大开,一个身形瘦削,肤色惨白的少年郎走了出来。
“杀人者,”那少年深吸一口气,“是浮屠镖局的大少爷黄执冲。”
“你是谁?”小捕快伍声问道。
“我是华拓,”那少年个子不高,看样子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他似乎不常说话,声音有些暗哑,“他是我的……父亲。”他指向老徐推车上的白布。
“华大夫的……?”小伍皱眉看向伍捕头,眼中满是疑惑:“华大夫不是只有两个孩子吗?不是东厢房里的那两个孩子吗?”
伍捕头没有理会小伍的质疑,双眼直视少年沉声问道:“案发之时,你在哪里?”
“就在这个房间里。”
“你亲眼看到凶徒入院行凶?”
少年点点头。
“凶徒没来杀你?”
“进不来。”少年指着门上的机巧,“这门他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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