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半个月的长途跋涉,悟通已经临近长安城,这一日途径一小镇,悟通站在远处,远远地望去,心中生出一道缘念,直觉告诉他,在这儿将会结识一位文学大家。仍是面不改色,他随着这一点直觉的性子,走入小镇。同时身边驶过一架马车,车周边布满了便衣守卫。马车的窗帘拉开,车上一位头发很短的中年男人,探出脑袋看到悟通,说了一声,“停车!”
悟通被声音吸引,转过头,又转过身,面对着近前的马车,看着车上的男人,仔细打量,那应该是一个刚刚还俗不久的僧人。
“小师父留步!”男人看悟通停住脚步,还是叫了一声,然后又匆忙下车。
“先生,您这是?”车周围的保镖惊慌失措,连忙围到了男人身边,好像极其担心他的安危一般。
“无妨!”那男人从众人的簇拥中挣扎出来,说着靠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悟通,“我只是看着这小师父有种亲切的感觉!让我跟他交谈几句,便走!”
“阿弥陀佛!”悟通双手合十,口喧佛号,“施主既已重返红尘,便不必再与佛门过多留恋!”
男人听罢悟通的一句话,欲言又止,同样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很失落地转身回到了马车之上。马车继续行驶起来,微微一阵尘土,悟通看着远去的马车,停顿了一会儿,嘴里默念了一声:“上官仪。”
接着又往前走去。
果真是近都之地,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这儿的景象也是比一般小镇繁荣几倍之多,又是临近科举,宝马香车也是常常停住,在此地的店里休整。秋日的黄昏又一次注意到了悟通的身影,一同降临至镇上,夜幕将至,仅存性命的虫零零星星地交鸣着,仅剩一丝的月缓缓升起。
“先生,我等奉杨大都督之令,保护先生的安全,这已然夜幕,还是莫要出门的好啊!”便衣保镖站在门前,挡住了上官仪。
“我幸得大都督的赏识,得以还俗,却还没寻得自己真正没有看破的红尘,纵使此次入帝都赶考得中,也难以心中踏实地走仕途之路,”上官仪看着保镖,神情悲痛难忍,眼里像是泛着泪花,又说:“眼看已然临近长安城,让我自己出去走一会儿吧!那样纵使死去,也不会有遗憾的!”
“上官先生,您要体谅我们做下人的难处呀,您的安全也关乎到我等身家老小的性命啊!”门后一众保镖一同看着上官仪,打起了苦情牌。
“唉!”上官仪长叹一口气,拂袖转身:“也罢,数十年不曾寻得,也不差也一晚,你们各自休息去吧,我不会出去了!”
众保镖接连退下,上官仪不舍地离开房门,缓缓坐下,点着桌上的油灯,拿起一旁尚未读完的书卷,翻阅了起来。夜慢慢侵蚀了一切,灯下的上官仪又泛起了忧愁,他无精打采地摆弄着那书卷,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十几年前自己初次饮酒时的场景,他的嘴也有些干涩,喉咙阵阵发痒,他开始想念酒的味道,这还是还俗后的第一次。上官仪猛地晃动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认为这一定是幻觉!
但一切都好像变得越发不得控制,那种馋酒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最后上官仪的身体都控制不住自己,到处挥舞着手臂,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在房子疯狂似的寻觅酒的踪迹!这太不可思议了,上官仪觉得自己的意识还在,视力还是自己的视力,听觉也还是自己的听觉,唯独身体不受控制,下一刻,意识开始被某种无形的力挤压着,接着疼痛不已,直到昏厥不起。
一阵这个时节已然难以听到的激烈虫鸣交奏,一缕难以寻得的耀眼月光打在上官仪的脸上,一眼朦胧眼皮难以张开,一脸微微泛红的醉态,一股酒气从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来,一阵空荡在自己的脑袋里徘徊,一手撑地却难以起身。
他喝醉了,断了片。
“好酒!好酒!”上官仪的眼前隐隐约约地出现一个身着布衣却气质独特脱俗的酒徒,只见他拿着手里的酒壶,朝着嘴里又一次倒进去,最后一滴酒滴入喉咙,他还用舌头舔着嘴唇,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
视线缓缓扩开,下一刻,上官仪竟猛地发现,站在身前的酒徒竟然没有双脚,且他的身体也虚化的,像是一道影子漂浮在半空中。这一发现彻底让上官仪慌张了,本来醉得难以思考的脑袋也在此刻将理智恢复大半,“鬼!”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如你所见!”那酒鬼猛地看向上官仪,脸上泛起了笑容,声音潇洒不羁,玩弄世事般地侧躺到身下的巨石之上,打趣道:“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清!谢谢你今晚的酒,不过我还没有尽兴,再陪我喝几杯吧!”
上官仪的身体发抖,害怕地回道:“你......你,为何诵读东晋陶潜陶渊明之诗作?你到底要干嘛?”
“哦?这么多年了,今天竟还有人知道我的诗!”那酒鬼放肆地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什么!你是陶渊明?”上官仪更惊讶了,是那种比自己撞上鬼还要惊讶的惊讶。
“既识我,便留下陪我再喝几杯吧!”酒鬼看着上官仪,笑道,那声音虽然是玩笑着,却像有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一样抓耳。
“够了!不要再让他喝了!”一个冷淡而令人清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上官仪的耳朵里回荡了片刻,如此熟悉,像是不久前对它记忆深刻,“他是人,再喝下去非死即伤!”
喘息之间,一个身着白色僧衣的七尺僧人出现在酒鬼陶渊明和上官仪中间,他面容平淡,声音依旧冷冷地说道:“陶渊明!没料到,几百年间,竟不入轮回,飘荡在长安城外的镇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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