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手机的轻微震动,响起了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的经典钢琴曲《星空》。陆新从幽远到无边无际的梦中醒来,他习惯性地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时间2015年10月8日,早上八点整。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陆新从硬板床上一跃而起,落地时双脚精准地套进了地上的棉拖鞋里,接着伸了个懒腰,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年轻富有胶原蛋白的脸,高高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长相虽然不算很帅,可也差不多算是中等偏上了。
陆新今年二十四岁,祖籍是江南省省会中州市,两年前从本市的中州大学心理学系毕业。他父亲陆文昌是本市最有名气的白事司仪,也就是主持逝者葬礼或者堪舆风水、替人选择葬地的这么个职业,也有很多人称之为阴阳先生,或者简称“阴阳”。
陆新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太好,但也不差,九十年代末的那一阵下岗潮,陆新刚读小学,班里很多同学的爸妈都沦为了下岗工人,失业在家没有了经济来源,他父亲陆文昌却仍每天忙得不着家。不为别的,就因为陆家祖上八代都是干这行的,中国人讲究传承,“死”又是除“生”外人生的唯二大事,很多人家宁愿家里吃差点穿简单点,也要风风光光地送走亲人的最后一程,于是本地很多人都认准了陆家百年阴阳先生的名头,周围几县的的人家有了白事,都以能请来陆阴阳主持为荣。陆文昌本性厚道,也从不因太多人请就自抬身价,所以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陆新童年时就很少见到父亲,一直和母亲生活,在学校里他也从不曾提起父亲,因为父亲的职业总是给他带来同学们的冷漠甚至歧视,同学们纷纷躲避着他,没人愿意和他坐一起,有次一个胆小的女生看到他向自己走来,立刻吓得大哭起来,背地里同学们都叫他丧门星,视为晦气的代表。陆新的童年就是在这种孤独中度过的,所以小学毕业后,他不顾父亲的反对,决定要到隔壁的荆楚市读中学,陆文昌虽然老不着家,心里却很爱儿子,觉得儿子去了荆楚市,就更难见到他了,不过听陆新哭着倾诉他在学校受到的歧视,陆文昌心软了,便在荆楚市买了一套房子,让妻子宋雪梅跟着过去照顾儿子。
陆新读初三那年,宋雪梅因肝癌去世,于是失去照顾的陆明又回到了家乡中州市。当时已是二零零六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更愿意在婚庆丧仪上花钱,陆文昌的名气此时也更大了,甚至为本市的几位退休高官也做过丧礼司仪,出场费水涨船高,每年都有不菲的收入,陆新的生活水准也有了很大提高。高中三年,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民智的开化,同学们也不再因为陆明父亲的职业而嘲笑他,甚至还有男女同学因为好奇而主动接近他,要他讲些他父亲主持葬礼的那些事儿。这让陆新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于是正儿八经地跟他们讲起了丧事的流程和注意事项,这些都是他从小就熟悉的。同学们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就没了兴趣,弄得陆新也有点纳闷,有一天他的同桌马雄试图提点他,说:“陆新,你老是讲你爸在葬礼上的那些流程,那有什么新鲜的?其实你可以给我们讲些刺激点的,比如你爸主持完葬礼,有没有在主人家遇到什么灵异事件,比如说碰到鬼什么的。”
陆新却很有些直男属性,摇头说:“哪有这事儿?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于是……这天就被他聊死了。
高中和大学是陆新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学习、打游戏、踢球,大学时还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但毕业后女方向往诗和远方,去某国际大都市打拼去了,两人就渐渐断了来往。毕业后陆新想学以致用,做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父亲却并不同意,坚决地说:“我们陆家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的,别人想让我收他为徒,我还不收呢。既然你姓了陆,就必须继承我们陆家的衣钵。”
陆新不知父亲为何要如此固执,不屑地说:“爸,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还是传宗接代那老一套?”然后低头继续玩网游。
不善言辞的陆文昌知道凭自己的嘴已说不动这个长在新世纪满脑子新思想的儿子,就叹息一声,直接伸手按了电脑开关。陆新正玩得兴起,突然间电脑关闭了,便强忍着怒气拿下耳机,说:“爸,你到底想干什么?”却见父亲的脸色出奇的郑重,说:“等会儿我要去王家沟办件丧事,你把东西收拾收拾,开车送我去。”
陆新虽然平时主意多,却从小就怕这个沉默寡言的父亲,见他说得严肃,就老老实实收拾好父亲做法时穿的道衣和一个很老旧的八卦盘以及五谷罐等做法用的用具,俱都装在一个灰色大帆布包里,然后背着走到客厅,从桌上拿起奔驰车钥匙,还把手指伸进钥匙环里哗啦啦转了两圈,然后吹个口哨说:“爸,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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