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陆文昌看到儿子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总会摇头一笑,然后高高兴兴地跟在儿子身后下楼,这次却仍是神色冷峻地坐在沙发上,说:“还有我屋里的那把桃木剑,一并取来。”
陆新听了觉得愕然,他从小就知道父亲有一把桃木剑,却从不许他和母亲碰,记得还是小学四年级时,有次母亲打扫卫生,将父亲挂在墙上的桃木剑取下来然后又挂了上去,当时父亲并没在家,可回家后父亲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向来疼爱妻子的陆文昌向妻子大发雷霆,质问她为何要动那桃木剑。母亲受了惊吓,只是连连道歉,然后到厨房去委屈地边做菜边落泪。陆文昌发过脾气,心也软了,走进厨房对妻子说:“雪梅,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我是做阴阳的,虽然不信这世上有鬼,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这把桃木剑阴气太重,你还是不要去碰为好。”
经过这次父母间的争吵,陆新对这把桃木剑印象深刻,当然更从不敢去触碰,日后看鬼片时,常有里面的道士用桃木剑捉鬼的片段,陆新虽然偶尔也会想起父亲的那把桃木剑,却从不敢去碰一碰。既是因为害怕父亲发怒,也因为父亲那句“这桃木剑阴气太重。”有时跟着父亲去主持葬礼,看着盛放死尸的棺材和满地飞起落下的冥纸,他也会心生疑惑,便在没人时鼓起勇气问:“爸,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每当这时,父亲总是冷冷地回应:“没有。”只是母亲死的那天,他和父亲坐在客厅里母亲的遗像前,陆新揉了揉哭肿的眼睛问:“爸,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陆文昌抬头看了一眼宋雪梅的遗像,两行泪水从脸颊上滑落,然后走到陆新面前轻轻抱住他,说:“傻孩子,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唯一还留在人间的,只是生者对逝者的怀念。”
陆新走进父亲的房间,颤抖着手从墙上摘下那把桃木剑,桃木剑色泽古朴,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丝毫感觉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陆新摇头一笑,自言自语:“学了那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怎么还是害怕这些封建迷信?”
陆新开着奔驰SV在山村公路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王家沟,随着经济发展,人们基本上都进城买了房,乡下只有些老年人或留守儿童在住。王家沟地处中州市和荆楚市交界,穷山野岭,经济状况很差,陆家爷俩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六点,刚进村就听到一阵敲鼓唢呐声响。
陆新说:“爸,马阿姨他们已经到了。”然后顺着锣鼓声将车开到一处池塘边的院落,院子里搭着一座灵棚,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陆新在院外把车停好,就背着帆布口袋和父亲走进院子,只见灵棚正中放着一张供桌,桌上摆着蜡烛水果,供奉的灵牌上写着:亡妻白阿囡之灵位。U w.ksh.c后面是逝者的12寸黑白照片,看年龄不过三十多点。照片里的女人目视前方,神色庄严,一看就知道是照身份证等证件照的照片。供桌后是口黑漆漆的棺材,棺盖虚掩着,以待等会儿亲人最后一次瞻仰遗容。
陆新心里不禁感慨:“这女人怎么这么年轻就死了?”忽然肩膀被人一拍,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便见到一张胖脸正冲着自己笑,正是高中老同学马雄。马雄当年和他关系不错,有次去他家玩,见了他家四室两厅两卫的气派,深感艳羡,于是半真半假地对陆明说:“你爸干这个这么赚钱,要不等我毕业后也跟你爸混行不行?”
陆新正专注地玩手游,摇头说:“我爸说过除非我想学,否则不收任何人当徒弟。”
“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真抠门。”马雄咕哝了一句,接着又竖起中指说:“切,难道除了你爸,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你等着。”陆新百忙之中侧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高考后填志愿,这家伙居然填了普通人避之不及的某医学院开设的冷门专业:丧葬!如愿以偿地吃上了“死人饭。”不过从经济角度来说这家伙的确眼光独到,毕业后别的同学忙着投简历找工作,他作为那届丧葬专业的独苗,直接分配到了市火葬场,每天的工作就是给逝者化妆,或者等法医解剖后缝合尸体。陆新就曾亲眼见到过他站在解剖得惨不忍睹的尸体旁淡定地和逝者家属谈着缝合费以及穿衣服、化妆的费用,陆新心里不禁佩服:“这种人渣级别的心理素质,要不赚钱还有天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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