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天恩静坐密室,桌案上静静地躺着墨玉头枕,从表面看墨玉头枕毫不起眼,一龙一凤也无甚特别地方。
别天恩将手掌按在墨玉头枕上,暗催内劲,一道波元涌动,注入墨玉头枕中,宛如石沉水底泥牛入海。
这是他第三次试探墨玉枕头,他确实是个谨慎的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就是普通的墨玉。
之前夫人刚带回时,别天恩也曾不着痕迹地试过,那时就没发觉有何异样。
只是入手处有些温润,通常这样的玉从材质上说要好于一般的玉。
墨玉头枕没问题,来自璞之轩也没问题,江东商人买了墨玉头枕送去宝界寺开光之后捐给寺里没问题,画眉僧转赠给夫人也没问题,那么问题在哪?
别天恩的脑海里在不断组合画面:城南郊外宝界寺花豹追猎夫人,城西无二寺黑猫毒昏滕舞。
两个画面不断交替重构和解构再重叠,似乎有两个影子在慢慢浮现并清晰。
“夫人,画眉僧,这之中存在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别天恩从不怀疑夫人的贞节,懿容公主自十六岁下嫁于他,两人情感甚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夫人随他离京到山江郡,并不以公主自居,处处唯夫君是从,且向以府主夫人示人,温和友善,体恤百姓,深得民心。这样的夫人是不能也绝不允许怀疑的。
但问题究竟在哪?滕舞被黑猫袭击,滕舞一定发现了无二寺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秽龌龊。
别天恩的手指轻轻地敲,无声地敲。之前的消息很快传到,杨一摸捉到的黑猫没有一只具有猫毒。
那只黑猫失踪了。
不止是黑猫的疑问,山江郡闹鬼的流言终于像瘟疫一样蔓延。
郡府已经派出几股力量,却始终无法找到恶鬼一丝线索,而恶鬼吃人,城中人一再失踪,若是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山江郡必定人心惶惶,人一乱,城就危。
人乱城危。
别天恩想到这里,猛然一惊,无由来的惊骇,额头还是干干净净,后背却生了一层细汗。
山江郡乃大京帝国中枢腹地,便是外族入侵,也无法飞越重重边关。
但已然生成的危机却是再难以消去。他这一生,青年时代读书科举,后镇守山江郡,其实是为天子守护国之重镇。
十多年来,说不上戎马倥偬,但也有过数次惊心动魄惊天动地的大战。为了大京帝国,他就算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别天恩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他的手指似乎僵硬固化,微微弯曲,指尖离开桌案有三分,悬着,一动不动。
山江郡是大郡,依山旁水呈长条形,城内布局为三街十二坊,三街为东西走向,靠近大幕山的是南大街,临万江的是北大街,中间的从西门一直连到东门,取名山江大街。另有南北方向共十二条小街,为小路,东西城各四条,南北城也是四条相连,小路坊市林立,商贾云集。小路中又有无数巷道,纵横交错,民宅阖闾,坐落其中,星罗棋布。
无二寺在西城南街惠济路慈航巷,夫人的轿子回郡府,须从慈航巷转惠济路上山江大街。
山江郡在闹鬼,传言沸沸扬扬。夫人不紧张,她性情恬静,平和,自信佛以来,更是慈悲从容。还有一点,大白天就算是鬼,也不敢招摇过市。
但惠济路有点拥挤,夫人的轿子不得不停下来。
“滕舞……”夫人发现叫错了,“何事喧闹?”
有护卫亲兵上前查看,贴身回报:“禀报夫人,芙蕖巷闹鬼,死了人,有寺里的师傅作法,郡府的人不让,是以有所争执。”
“为何不许?”夫人问。夫人的语气清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郡府的人说是奉了府主的钧旨,不许寺里和尚蛊惑人心,兴风作浪。”
“哦……”夫人向来不干涉郡府事务。只是“蛊惑人心,兴风作浪”这八字有些打人。
“百姓们的说法呢?”
“回夫人,大京帝国供奉的先师圣贤,多不信奉佛门,是以百姓们看热闹的多,也有些个抱着试试的态度,说是这么多天了,郡府还没捉到鬼,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说到这里,那丫鬟赶紧闭嘴。
百姓们不信奉佛门,夫人信呀。
“绕条路吧。”夫人静静地想了会,吩咐道。
“有点邪祟之气。”轿子掉头离去,人群中一个黄衫青年凝望轿子,轻轻地说,眉头微微蹙起。
这黄衫青年便是符箓门王继之。自花马湖和铁心歌一别,王继之前去与同门师兄弟相会,之后独身一人来到山江郡,日前在东城外十里铺救下砣伙计。
刚进城就遇到山江郡闹鬼,芙蕖巷的死人死相很惨,心被掏走。种种迹象表明,非人为谋杀,山江郡确实有鬼。
既然遇上,王继之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符箓门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他王继之就有责任斩妖除魔,捉鬼灭邪,为民除害。
轿子在前,王继之在后;轿子是四人帷轿,夫人不喜张扬,去銮用轿,很是亲民。王继之一身黄衣却是显眼,跟了两条小街,夫人的轿子就停下。
转了一圈,夫人又回到芙蕖巷。
“果然是妖邪作祟。”王继之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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