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需要领导,但反对受人奴役。被奴役、被压迫的时代结束了,人民当家作主了,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欢呼、不歌颂呢?
一场风波使文海失去了老婆,贺坑的老婆回了奶,这个结果大大出乎马岱的预料,不料戴有恒却说:“这也没啥奇怪的,任何事物都有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不过量变的过程更细微、更慢长,人们不容易觉察罢了。今天的结果是昨天的演变而来的,跟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马岱撇开此事问戴道:“你怎么转到地方上工作了?”
戴有恒答:“现在大半个中国都解放了,用不着我这个伙头军了,正好地方上缺人,他们认为我懂些经济,就把我转地方上了。”
马岱又问道:“余了负伤以后也没批准他返队,不知上级有啥安排?”
戴有恒说:“上级是有安排的,只是念他伤痊愈需要休养,加上他老婆景怡刚生过小孩儿,想让他有时间多陪陪景怡,照顾一下家里面的事。我此次来除了看望您,就是通知余了上任的。”
马岱兴奋地说:“这样好,这样好!余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相信能成为你的好帮手。”
马岱说:“共产党之所以能打败国民党,就在于根本宗旨不同,国民党是自私的,都为自己谋利益,鱼肉百姓,所以最终遭到人民的唾弃。‘为人民服务’需要长期坚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共产党才会真正得到人民的拥护和爱戴,人民的江山才能得以稳固。”
二人心心相通,倍感欣慰。临别,戴有恒双手紧紧握住马岱的独臂,热情地说:“马老师的话饱含深意,戴某铭记于心,就此别过,改日再会。”说罢话别景怡,带上余了离开黑白桥。
铁叉老婆王妮带来两个儿子谷杆、谷穗特别调皮,那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成日价欺负朱印的继女刘米和成良的继女王燕。三个媳妇都护短,有一点小事就吵成一锅粥。景美在寨墙根建房启迪了朱印、成良,二家一商量也分别盖了两间草房搬了出去。
因为是土改时分的房子,朱印、成良虽然搬出去了,但他们的房子也没人敢住,成天铁将军把门。他们一走,整个大院只有铁叉、大追、火棍、高兰兰等几家,显得格外冷清。
余了走了以后,景怡既要带孩子、照顾马岱,如果再去蛙寺授课,不胜其累。见朱印、成良把大院腾了出来,就向贺坑建议把学校迁到寨里,秋季开学后在寨里上课。此时,贺坑的孩子吃着景怡的奶,不得不听从景怡,于是说服朱印、成良把房让出来,作为办学之用,二人也勉强同意。
学校迁回寨里以后,贺坑常在家里办公,蛙寺就只有一家医院。此时的医院,原来战时分配来的医生护士先后调走,只有美慧一个人。因为没有了救治任务,医疗材料上级也不再调拨,医院里缺医少药,美慧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加之当时农村人相信单方治大病,有点小病也不愿去医院,美慧暂时就闲了下来,这样蛙寺也少有人光顾了。
学校迁回党家老宅以后,因为离家近,秋季一番动员后,一统计学生增加了不少。景怡就向贺坑建议让高兰兰来学校任职,分担些课程。贺坑却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这我可不能依你,她太反动了,把孩子的名字改叫狗分、狗咬、狗贫,辱骂广大干群,没有批斗她就算便宜她了。如果孩子们交给她,还不知教成啥呢!”
景怡见贺坑这样说,也不再坚持。不料回来把这事与马岱一念叨,马岱却说:“让我试试吧。”
景怡瞪大眼睛疑惑地问了声:“您?”
马岱坚定地说:“放心吧,我可以的!”
景怡还是不放心,问道:“可是您都看不见啊,怎么讲?”
马岱说:“现在解放区没有统一的教材,我正好可以派上用场。需要教孩子们的知识都在我的胸中。只要把我扶到黑板前,课后你批改一下作业就行了。”
景怡看老师胸有成竹,只得依从。因为马岱是帮忙,不占职数,景怡也没向贺坑汇报,事情就这么确定了。
秋季开学后,马岱站在了讲台上。尽管景怡向同学们介绍马岱是个大英雄,可同学们一见是个瞎子当老师,还是不免交头接耳,有的甚至私下嘲笑。这些均在马岱的意料之中,他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镇定自若。只见他用左手持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开学了”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工整大方。学生们都是十多岁的大孩子,他们一看“开学了”三个字写得这么漂亮,而且还是左手写的,许多孩子就被震住了。课堂上顿时安静下来,马岱用浑厚的声音问了声:“同学们好!”课堂上没有回应。马岱要求道:“同学们,来到学校,就要有礼貌。老师问‘同学们好’,同学们应该问候‘老师好’,记住了吗?”“记住了!”下面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那我们再来一遍。同学们好!”
“老师好!”
“同学们学得很快,做得也很好,以后每天上课前都要这样,记住了吧?”
“记住了!”
“那好,下面我们开始上课。在上课之前哪,我先问同学们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为什么来上学呀?”课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马岱用手向空中一指说:“从第一排左边第一个开始,一个一个说好吧。”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有的说父母叫来上学的,有的说老师上家动员来让上学的,也有的说想认识几个字,更有甚者说不想干农活。其中一个同学回答不想被骗。马岱眼前一亮,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那个同学讲了一个故事,说解放前保长让他大爷送一封信,结果到那被人留下了。收信的人问他大爷:“知道信上写什么吗?”他大爷摇摇头。收信的人说:“信上写‘送去壮丁一名’。”
同学们听了都笑起来,唯独马岱没笑。马岱说:“这个故事很生动啊,这位同学请坐下。”接着又说道:“新社会再也不会有拉壮丁的事情发生了,但学习能增加我们的知识、开阔我们的眼界,提高我们对世界和事物的识别能力,改善人们之间的交流。”马岱一口新词,同学们似懂非懂。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比起同学们自己的陈述,马老师的说法更让人信服。
完了,马岱开启了自己的课程。从天、地、人,到日、月、星,从左、右、前、后、上、中、下,到金、木、水、火、土,从是、不,到吃饭、睡觉,从中国到世界,从人民、共产党,到为人民服务。景怡则只讲算术,二人分工协作,相得益彰。
马岱不看课本,顺手拈来,出口成章,且富有逻辑性。讲解起来滔滔不绝,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涵盖其中,同学们无不称奇。
过了半个月,有盲童家长听说瞎子也懂天文地理,就把孩子也送来学习,马岱则把文海召来,暗授机宜,辅导盲童。这样黑白桥学校就有了三个班,大班、小班和盲童班。名声传出,风头无两。
中秋时节,金风送爽。家家户户都在抢收庄稼。景仁带着小梅、美慧、洪范、翠莲、党棍、洪鉴掰苞谷、扦高粱、收豆子,忙得不亦乐乎。铁叉、朱印、成良则带着家人出红薯。由于铁叉他们开了荒,地亩多,收的红薯堆积如山。铁叉就找到老东家景仁商量,看能不能用红薯兑换些粮食。
景仁很爽快,知道红薯不好存放,自家人口又多,损耗大,就用新打的粮食换了些鲜红薯。因为怕红薯放坏,就切了些红薯干晾晒。朱印、成良等几家看铁叉换粮成功,也找别家换了些粮食。这样一来,铁叉、朱印、成良等开荒的几家不仅粮食品类多,而且总产量也高。贺坑的担心终于成为现实。贺坑虑及自己力量单薄,不敢随意发难,拐弯抹角找几家要了些红薯心理上才算找到平衡。
郑环家的地在土改时也被均走一些,但仍有十几亩好田。虽然有乡邻乡亲们帮衬,但终究没有自家男人用着方便。故打听到黑白桥秋收过半,就来求景仁帮忙。景仁稍作安排,便星夜驰援。
郑环翻箱倒柜找出《增味十全大补鸡疗方》,每天晚上宰杀一只鸡给景仁炖着吃,帮景仁恢复元气,景仁也不负所望。郑环终得雨露滋润,心满意足。柔情蜜意,千般恩爱,付与似水流年。
郑环人缘好,出于各种目的帮忙的人不少。郑环家的秋庄稼很快收割完毕。因惦记黑白桥秋播,郑集安排一番,景仁别过郑环回到黑白桥。
次日,一个后生牵了一头毛驴驮着一个老太太来到景仁家门前,经小梅好一番辨识,才认出是文君。一声“姑奶奶好”,双方泪眼模糊。小梅问“俺姑爷没有同来?”
文君两眼猛地一睁说:“殁了。”
小梅惊问道:“啥时的事?”
文君接过洪鉴递过来的凳子说:“才过五七。”
小梅问牵驴的小子是谁,文君说路上雇的。小梅于是张罗饭菜招待姑奶奶和赶驴的后生,饭毕又给了路资打发后生返程。
晚上,一家人聚齐,与文君分别见过。文君讲述了别后的生活。原来抗战胜利后,文君夫妇一路风霜回到合肥,欲讨回旧业,费尽千辛万苦终一无所获。二人只好寄居在朋友家中,后来徐州会战,合肥又成了主战场,供给困难,文君夫妇随朋友一家转至乡下。合肥解放后,夫妇二人重又回到合肥,无奈生计无着,克亭只得游街串巷,靠卖狗皮膏药为生。不久前,因熬膏药失火,克亭被烧死了,文君好不容易挺过五七,找熟人借钱买了火车票,下火车又雇了脚力,回到黑白桥。
当文君得知老太太、郭氏、文轩、大太太、景忠先后下世,悲人及已,伤痛不已。经小梅百般劝解,方才缓过气来。
当下,景仁指派了老姑奶奶的住处,小梅操持了起居用品,文君才算结束了颠沛流离之苦,暂时安定下来。
文君问及文秀、文澍,均不知其下落,一家人不免又伤心嗟叹一回。当得知洪炬在县里做官后,文君心理上又得到些安慰。
九月二十八日是马岱的生日。本来是阴历,景怡错当成公历,就通知了余了,让他别忘记回来给马老师过生日。这事却独独没有告诉马岱,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这日一大早,景怡就让洪范到河里逮了条大鲤鱼,顺便还抓了些小鱼虾。快中午的时候,余了、洪炬回来了,戴有恒、匡复也来了。
景怡看到匡复,一下愣住了。匡复倒是热情大方地伸出双手说:“怎么?不认识老同学了?”因为余了在侧,景怡对与男士握手有些不自在,慢吞吞地伸出右手,匡复双手抓住摇了两下,也感觉不妥,马上放开说:“脸上让他们咬了几口,多了几道印记。”匡复的轻描淡写并未消除景怡内心的阴影,她的心里依然为匡复失去俊秀的面容而感到哀伤。匡复仍在安慰景怡:“没事的,打仗哪有不负伤的,我都习惯了。革命先贤曾说‘无奋斗,不青春’,奋斗了,留下的都是青春的美好记忆。”景怡听罢才感到释然,点头赞许道:“对对,青春的美好记忆。”说完带匡复来见马岱老师。
马岱老师此时正在梨树下阅读,不时有一两个黄了的梨叶轻轻落在他的周围。马岱已经听到了匡复的光临,但他仍期待一个仪式感的重逢,故装作一无所知。
匡复被带到马岱面前,这次惊呆的却是匡复。来时,他已经听戴有恒讲过马岱老师受伤的情形,可是当他第一眼看到马老师时,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里波涛翻滚,热泪夺眶而出,嘴唇颤抖着喊了一声:“马老师!”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匡复的喉咙里像塞满了棉花,鼻翼不停地扇动,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马岱像看见似的,伸出左臂说:“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已在此期待你许久了,坐下说说你去东北后的英勇壮举吧。”
景怡递上来一块手帕,匡复接了擦拭一下脸上的泪水,然后双手拉住马岱的左手,紧紧地握住,再扶马岱坐下说:“我哪有什么壮举,只不过跟着从东北一路跑到江南,跟老师比差得远呢。”
景怡把匡复带来的一部无线电收音机交到马岱手上说:“这是匡复同学专门给您买的收音机,是送给您的生日礼物,让您聆听10月1日开国大典的。”
马岱伸出手朝前方一摸,扶着收音机激动地说:“好好,让我们共同见证这庄严的时刻吧!”
马岱听说众人要为他过生日,哈哈大笑说:“那就将错就错吧,马某不才,却与孔圣人同一天生辰,深感惭愧。正好今天拨乱反正,以后就改为公历9月28日过生日,卸却重负。”然后接着说道:“刚好过两天就是开国大典,你们有重要的事情就先去办,等10月1日我们共同见证一个新中国的诞生。”
听说来了重要客人,小梅、翠莲都过小院来帮忙。杀鸡宰鱼,煎炸烹煮,景仁还扒出来一坛珍藏多年的老锅头,招待来客。
待到饭菜上桌,大家欲举杯同庆时,马岱突然说:“这里少了一人。”余了问是谁,景怡说:“美慧,我猜的对吗?”马岱说:“这里不能少了她。”景仁闻听,放下酒杯走了出去。
匡复诧异地问:“马老师说的是那个日本人滕原美慧吗?”马岱点点头说:“正是。”
匡复又问道:“她不是偷了《大国天平》领赏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景怡把大哥景忠如何拒绝执行上峰命令危害百姓,如何被枪决,如何被救,又如何把美慧给摸回来做媳妇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只惊得匡复嘴巴大张,下巴几合不上。
马岱说:“美慧医术超群,我和余了都得她救治,才得以康复。她同时还救治了许多解放军指战员,是我们的大功臣。”
“我只不过尽了一个医生的职责,哪有那么伟大!”几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忽听到一个女人在门外说话。众人转身看时,正是滕美慧。
从装束看,美慧是着意打扮了一番。当她看到匡复在场时,大方地伸出手说:“来,握个手吧,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一语未了,众人哈哈大笑。匡复握住美慧的手说:“对,老朋友,我们可是不打不相识啊!”景仁看着二人握手,感觉怪怪的,别过脸去。
小梅早准备了杯箸,给美慧摆上。景仁倒满酒,众人一齐举杯。马岱说:“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就是黑白桥,当年的主角今天终于在黑白桥聚齐,以前是为了保护《大国天平》,今后是弘扬《大国天平》。同志们任重而道远啊!来,为了美好的未来,干杯!”众人高兴,手到杯干。
餐后,景仁、美慧因故离去,戴有恒和余了回区里去了,洪炬也回了县里。匡复留下来准备陪马岱老师见证开国大典。
下午,马岱、匡复、景怡三人茶叙,匡复问景怡道:“听说你有些武功,却从来没见你展示过。”景怡谦逊地说:“花拳绣腿而已,不足道矣。”
匡复又问道:“党家枪、余家箭、钊家拐子、解家镰,难道徒有虚名吗?”
景怡就把听到的关于“党家枪、余家箭、钊家拐子、解家镰”的故事讲给二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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