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法比安并不是不喜欢肉食,只是这子爵的伙食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一盘盘地摞着全是大块大块油汪汪的肉食,他光是看着都嫌腻得慌。处理得也很粗糙,大概没有放血,全带着一股子腥臊味,看上去也都给烤得发柴了。胡安大概会喜欢,但他此刻也只能跟仆人们站在一起候着,等着主人们下了席也许能分些吃剩的残羹。
看着席间拿来做点缀的那点蔬菜,再看看子爵的体型,想想他之前的动作,法比安心里便有了底。
“子爵阁下如此盛情款待,想必不是单单为了欢迎吧。我看子爵阁下的样子,应该是患有王者之疾吧。”
听到这话,括奇子爵也顾不上啃那块裹着牛油被烤得酥香的大猪肝了,拿袖子往嘴上一揩,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阁下果真是带着真理之主的光辉啊!”
所谓王者之疾,民间俗称为“恶魔的亲吻”,根据蜜思尔的典籍,古代医师们将其称为痛风。意指疼痛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像是一阵风一样。因为多出现在贵族等富人身上而被视作是“高贵者专有之疾病”。
法比安跟着提莫西学医术的时候,也没少解剖尸体。提莫西告诉他痛风病人往往关节处有结石,所以患处多有肿胀,许多严重的连关节都给挤得变形了,发病时自然疼痛难当。对泰姆的医师们来说,这病是无药可医的。于是他们便声称是恶魔嫉妒那高贵虔诚者,便会撕咬其腿脚,注入毒液,使其肿胀。根据一些老医师们的经验,一般认为纵欲、饮酒和过度饮食,特别是肉食可能会引起这毛病。果然不愧是富贵者专属的疾病。可是让贵族们清心寡欲?还不如直接把他们给剐了来得痛快点。于是泰姆的医师们也只能根据体液平衡理论,开些泻药,给患处放点血,看真理之主会不会垂青,能起点效果。
括奇子爵更是诉苦:“法比安阁下,您是不知道。这毛病可把我给折腾惨了。一开始我尚且能下床,如今几乎得被人抬着走。请了许多医师来看,只晓得给我放血,开泻药,弄得半点力气都没有。许多偏方我也试过了,什么把小猫崽剁碎了塞进肥鹅里,混着香、蜡、猪油和黑麦粉烤熟了吃下去,吃得我都想吐,可从来都不见好。”
法比安听着一阵恶心,躺在床上的括奇子爵那已经严重变形的双脚就更加恶心。患处的皮肤已经溃烂了,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提莫西曾经挖苦说泰姆的医师多半都是些巫医,动辄只晓得给人放血。放血的尚且还好点,许多毛病确实能见好。但是对于更多的毛病,他们搞出些千奇百怪的治疗手段,什么吞滚烫的碳火、让驴踢来治疗打嗝的;把人绑在发疯的母猪背上,赶到野地上去扑腾来治疗胃病的;拿大石头压上去治疗驼背的;诸如此类。让他们这么折腾一圈,好人也给治死了。偶尔撞了大运治好,或者说不知怎么的病人自己给好了的,就会被他们给记下来当作成功经验大书特书传扬开去。这还不如让牧师来诵上一圈经,好歹能让病人的心灵能得个安抚。
括奇子爵病得这般严重,U .knshu.法比安也无法将其根治。好在来的时候就准备了药囊,他让胡安给递上来,从里面摸出个精致的膏药罐子。嗯,这次好歹是真药。
括奇子爵一看那药罐上精致的花纹,眼睛都不带眨的。法比安说:“这药膏名叫狄耶嘉,用忘忧草熬制,蜜思尔人用它来镇痛。把它敷在患处,每日一换,敷上个几天应该能好些。”顺手递给子爵的贴身男仆,指导着他敷上一点。法比安又仔细想了想。虽然有的医典里说秋水仙可用来治疗这病,但那玩意全身剧毒,一个拿捏不好就得死人,治疗效果也不见得很好。何况他也不可能一直在这盯着。
他看见子爵夫妇崇敬的目光。反正都已经被认定是什么圣人了,他索性就把这神棍给当到底。“这王者之疾本是真理之主对凡人的考验,凡俗的药物虽然能一时缓解肉体的痛苦,但灵魂上的恶与毒才是根源。你如果想治好,那应当节欲,禁酒,控制饮食,特别是血肉之物。”这话以前的医师多半也说过,显然全被子爵大人当了耳旁风。但法比安这话一说,他当即瞪着眼睛对着子爵夫人怒目而视,那眼神分明在责怪她引诱自己,损了永福。子爵夫人一言不发,垂下头默念祷文,心里悄悄诅咒着,谁让他整日跟那些情妇们厮混呢。
贵族家庭的那点破事法比安懒得搭理,他起身把手按在子爵的额头上。“我也会为你祈福,愿真理之主保佑,看到你的虔诚。你往后也当多做些善行。”说着便默念起了慰灵的咒文,安抚他的疼痛。
不一会,伴着法比安的咒语,子爵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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