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庄拂袖一挥,声如洪钟,对着台下的群雄说道:“这妖女是冥教教主独长行天的女儿!”
群雄大吃一惊,他们本以为赵未晞只是魔教寻常的教徒,其身份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时,人群中不乏有窃窃细语者。
只听是:“你可知晓,两年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剑宗的李宗主和冥教教主夫人通有私情,这妖女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女罢?”
有人道:“你可别乱说,人家李宗主光明磊落,怎地会做出这等不耻之事来。”
有人道:“嘿嘿,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徒弟都这般卑鄙无耻,师父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张承松搂着赵未晞,轻声问道:“赵姑娘,你怎么样啦?”
赵未晞依偎在他怀里,一睁眼,见他对自己满是关怀,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待要说话,突然秀眉一蹙,吐了一口血到他身上。
张承松伸袖给她拭了拭嘴角,又给她把了一回脉,吁了口气:“伤得虽重,好在没性命之危!”
赵未晞似是幽怨的口气道:“你不是要杀我的嘛,怎地还管我?”
张承松顿口无言,当得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是魔教妖女时,他恨、他怒,他产生过杀她的念头,所以他能让陆之庄掐死她而不去插手,但他实在无法忍受,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赵未晞再死一次,因为这样比杀了他自己还要难受。
场上群雄看着他们相依一起,轻轻说着话儿,好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有的性情中人对张承松刮目相看,心想他为了心爱的人儿能不顾一切,宁愿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都不禁感叹爱情的力量是如此的伟大!
但张承松对赵未晞真的是爱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这是一种错综复杂的感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陆景言跳了出来,恶狠狠说道:“张承松,你离经叛道,自甘堕落,成了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之徒,快快将这妖女一剑杀了,尚可免去你的绞刑之罪!”
张承松受此不白之冤,既已身败名裂,做到这种地步,哪里还会怕什么绞刑之罪,对陆景言的威胁置若罔闻。
陆之庄面色威严,说道:“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张承松,你勾结魔教妖女,犯下弥天大罪,罪不容诛,又不知悔改,念你行侠扶义多年,现在一剑杀了这妖女,以证自己悔改之心,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几位弟子被你残害致死,罚你在他们坟前虔心忏悔,三年过后,再还你自由。”
看着李峋山,又道:“李宗主,他是你的得意弟子,你当真不为他说些什么话么?”
李峋山面无表情,说道:“犯了错,便要罚,错而不改,不可饶恕,谁也没有例外。陆掌门宽大为怀,从轻处罚,自无异议,但在此之前,依我剑宗门规,废其武功,逐出剑宗!”此话一出,群雄惊诧。
莫、钟、方、俞四侠脸色大变,同声道:“师父,五弟他一时犯了糊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李峋山不发一言,俞子莲急道:“师父,您不是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只要五哥肯改正,您便再给五哥一次机会。”
钟太华冲张承松喊道:“五弟,快杀了这妖女,来向师父认错。”
群雄看着这对命运多舛、正邪殊途的檀郎谢女,有人惋惜,有人憎恶,有人痛恨、有人冷眼、有人落井下石,有人煽风点火。
总之没有人会同情他们,如果有,也只是对张承松一个人的同情。
张承松无动于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糊涂,总之不再瞻前顾后,因为此刻,他心里没有正邪两派之分,有的只是一个执念,那就是救一个自己想救的人,仅此而已!
赵未晞忽然道:“你后悔了么?”张承松道:“我后悔了!”
赵未晞杏眼一瞪,一面捶打他的胸口,一面娇嗔道:“既然你后悔了,干嘛还来管我?”
张承松把她紧紧搂着,温柔地说道:“我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来帮你,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赵未晞听了这句话,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满心欢喜,用娇软的身子贴在他身上,什么话也不说了。
张承松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能自拔,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赵未晞听着他的心跳,笑嘻嘻地说道:“你的心跳这么快干嘛,又不是头一回这么抱着我啦。”
张承松脸上一红,试问怀里抱着一个绝代俏佳人,哪一个男人不会心动呢?
他抱着赵未晞当然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心里从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就算有几分心动,那也是极力的克制,因为他知道赵未晞心里始终念着她死去的情郎,所以自己对她很是敬重,就像一朵洁白如雪的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但现在不同了,他感觉到心里缠绕很久的结一点点解开了,被李如诗伤透的心一点点治愈了,他是个受人仰慕的豪侠、英雄,但他不是超人,他是个有血有肉,有真情实感的男人。
他需要一个能体贴他,理解他的女子,这一点,赵未晞身上虽然并不明显,但她会为自己着想,和她待在一起,是一种彻底而又简单轻松的感觉,而和李如诗待在一起,是郁闷又要小心翼翼的感觉,因为她总是担心和计较着什么。
张承松心中怦怦直跳,很忐忑,他想问一个一直未敢想过的问题。
赵未晞似乎明白他所想,打算把藏在心里很久的一件事说出来。
突然之间,一个人大声喝道:“五弟,你不肯下手,三哥替你杀了她!”说话的正是钟太华,一剑追风逐电,瞬刺而来。
张承松轻轻抱起赵未晞,一转身,躲了开来。钟太华又一刺,张承松再转身。
赵未晞受了伤,转来转去,只觉得一阵难受,语声娇喘道:“你转晕我啦!”
张承松轻轻放下她,紧紧护在怀中。钟太华见大好机会,一剑疾刺过去。
张承松躲也不躲,右手一抓,抓住剑尖。钟太华想不到五弟如此冒险,急忙收剑,却还是伤了他,真是又急又气,喝道:“五弟,你快让开!”
张承松痛苦地嗯了一声,摇头道:“三哥,你不能杀她!”
钟太华气得浑身发抖,虚劈一剑,愤怒道:“这妖女给你灌了迷魂汤啦!你这样护着她,你……你真是要气死三哥!”长剑一摔,跳下台去。
赵未晞心里甜甜的,说道:“我哪有给你灌迷魂汤嘛,对罢?”
张承松苦不堪言,轻轻嗯了一声。
莫溪石又跳了上来,劝道:“五弟,你想过没有,她是魔教妖女,人皆诛之,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别再执迷不悟了,现在悔改,还能补救,难道你非要师父动手废了你的武功,你才会甘心么?”
张承松急道:“二哥,她和别的魔教之人不一样,她除了性子调皮了些,她从不会滥杀无辜,只要将她引入正道,好好教导,她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的,你放过她罢!”
莫溪石叹了口气,说道:“五弟,我不会对她怎么样,我也信你说的话,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这里的人都和冥教有血海深仇,她又是冥教教主的女儿,对他们而言,是非杀不可!你觉得你以一己之力,能救她出去么?”
张承松沉默了,是啊,他根本救不出赵未晞!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一意孤行,继续下去,他将失去所有!
莫溪石接着说道:“五弟,你今日所为,对得起师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么?对得起为荡平冥教而牺牲的诸多武林同道么?又对得起阿沅,对得起大师哥的死么?”张承松兀自沉默。
莫溪石看着赵未晞,说道:“姑娘,我五弟为了你能不顾一切,乃至性命,他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为何不能好好为他着想一下呢?”
莫溪石轻叹一声,说道:“三哥只能说这么多了,五弟,你好自为之罢。”
张承松听了这些话,心里一团乱麻。
赵未晞抚着他的胸膛,似是在扶顺他混乱的心绪,轻轻地说道:“你师哥说得没错,我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活着出去了,你能为了我奋不顾身,我已经很知足,很幸福啦!”她一面说着,张承松一面摇着头。
赵未晞挣开了他温暖的怀抱,就像雏莺离开妈妈的关怀,至于那件藏在心里许久的事,她不能说出来,她怕一说出来,张承松会更舍不得自己,虽然会有遗憾,但她已经很满足了,笑着说道:“我想见我妈妈了,就算是你最后再帮我一次,好么?”
她笑得是那样的凄美,那样的令他陶醉,张承松无法让这样一朵娇弱的花儿枯萎在自己手里,但他也无法保护好这样一朵娇艳的花儿。
一时之间,张承松就像是个傻子,除了不停地摇头,竟连话也不会说了。
莫溪石见他二人分了开来,骈指如戟,连点两下,封了张承松的穴位。
这两下突如其来,张承松和赵未晞都没料着,前者脸色大变,后者笑靥如花。
这时,一条人影如灰色的大鹤,飘然飞来。
张承松愧色道:“师父!”
李峋山训斥道:“你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师父,我真是被这妖女摄去了七魂六魄,将为师昔日的教诲全抛之脑后了。”
张承松道:“师父,不是的,赵姑娘她……”李峋山喝道:“你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抬起掌来,劈向赵未晞。
张承松大骇,直接以内力冲破穴道,扑了过去。李峋山掌势一转,直切而下,打在他的胸中。
张承松如炮弹一样飞了出去,赵未晞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道:“李前辈,你不要伤害五哥,你杀我好啦!你杀我好啦!”
张承松倒在台上,几口大血直喷而出。
群雄看得瞠目结舌,他们万万没想到李峋山会对爱徒痛下如此狠手。
张承松先前和陆之庄对掌,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此时又硬生生的吃了李峋山一掌,竟还能顽强的爬起来,全是靠着执念所坚持。
忽然听到赵未晞说:“你杀我好啦!”他想喊“不要”两个字,但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气急攻心之下,径自昏了过去。
陆之庄和陆景言脸色一变,双双抢到张承松身旁,一探鼻端,总算还有呼吸,两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赵未晞只道张承松是给李峋山一掌打死了,悲痛欲绝,身子一软,趴在地上,拾起钟太华丢弃的长剑,她一刻也不想活下去了,只想一死百了,随张承松而去!
正当赵未晞要横剑自刎,一条人影如白色的大鹤,飘然飞来,一只手提着一个妇女,随手一丢,尚未落地,便已拍出两掌,打向李峋山和莫溪石。
师徒二人一同出掌对抗,刚一接掌,又急忙撤掌,退了开来。
群雄见来者是一个身穿白袍的神秘人,.kansh.竟能震退剑宗两位高手,无不惊愕。
那白袍客落到赵未晞身边,一把夺过长剑。
李峋山和莫溪石只觉得掌上阵痛,低头一看,已是中毒,急忙封住手上经脉,防止毒素深度侵入。
陆之庄和陆景言见了地上动弹不得的妇女,前者喝道:“来者何人?”后者喊道:“妈!”
那白袍客喂赵未晞服下上好的疗伤丸,赵未晞嘴也不张,黯然神伤,呆呆地看着以为死去的张承松。
那白袍客擒住陆夫人,说道:“陆掌门,让他们退开,我们下山之后,她会在山下的梨花亭等你。”
陆之庄见夫人命在他人之手,不敢轻举妄动,心想如有不顺其意,只怕夫人性命难保,沉吟道:“我如何信你?”
那白袍客提起陆夫人,说道:“很简单,要么我杀了她,今天我便留在这里,来会会中原各路高手,要么让我们下山,她活命!”
陆之庄心想:“他敢自断后路,必是有备而来,为了这妖女而害了夫人,实在不值得!”
对群雄抱拳道:“诸位同道,今日卖陆某一个情面,这位是拙荆,被此人所擒,还请各位纵其归去,如有血仇未报者,日后咱们同心戮力,荡平冥教,再为亲友祭灵。”
盟主令牌明摆着由陆景言接掌,陆之庄作为他的父亲,说的话当然没人敢违抗。
场下登时让出一条道来,那白袍客拉起赵未晞,可赵未晞万念俱灰,她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已离她而去,哪里愿意独活,只盼有一个人一剑杀了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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