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华筝道:“你要我帮你封住大汗的死讯,说是等各位哥哥到齐后再举行大葬,我竟然还真相信了你。可是,拖雷,你究竟想干什么?”
唐元中明明白白听得成吉思汗的死讯,毕竟父子关心,一阵炫晕,险险从屋顶上摔将下来。一转念间,想到华筝既然这样说,那么大汗倒不是拖雷害死的,拖雷不过是瞒住不报罢了,略略宽心。定一定神,又将此事前后想了一回,心想:拖雷将大汗的死讯密而不发定然有重大图谋,华筝姐姐也被他轻轻骗过。
拖雷道:“华筝,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我还有什么事瞒过你吗?”
华筝道:“拖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三更半夜去偷大汗遗诏又是何用意?”
唐元中听得“遗诏”二字,再想到方才鄂温叫的那声“大汗”,心中陡地一阵亮堂:拖雷是想做大汗,大汗早已将窝阔台立为世子,如今拖雷想要夺这个汗位,便只好从遗诏下手了。
拖雷脸色大变,猛喝道:“华筝,不要瞎说。”
华筝嘴一撇,却悠悠道:“拖雷,我知道你雄才大略,便是做了大汗也无不可。只是父汗已传给了三哥,这个汗位你就不要再争了吧。以后我们兄妹也能再象以前那样快快活活地在一起。”
拖雷怔了一下,缓缓走近华筝,拉着她的手道:“华筝,四哥这一次做得是过份了一点……”话犹未完,双手突然一翻,扣住了华筝脉门,竟是全真派的小擒拿手功夫。
华筝与拖雷从小一起长大,而且拖雷一直护着她,她也一直把拖雷当作最可信赖的哥哥,哪料得他竟会突然翻脸。这小擒拿手是少时华筝与拖雷一起跟全真派的马钰学的,这一施展开来,华筝一下便动弹不得,惊道:“四哥,你……”
拖雷道:“华筝,四哥先委屈你一下。等四哥和各位兄长办完了大汗丧事,四哥再向你陪不是,我的好妹子。”
华筝啐道:“拖雷,我算是看错了你。我一定要告诉各位兄长今晚之事,看你如何面对……”
一语未了,忽听得屋顶“呼喇喇”一阵巨响,一条人影直扑下来。拖雷只觉手上一麻,华筝已被那人夺了过去,然后便听华筝惊呼道:“十四弟。”——唐元中方才见华筝讲那些话时,拖雷眼露凶光,暗叫不妙,唯恐拖雷突下杀手,于是不顾一切闯了下来。以他武功,要从拖雷手中救走华筝,自然是轻而易举。
唐元中与拖雷四目相对,久久都不说话。过了半晌,拖雷动动嘴唇,刚要说话,忽听得“砰”地一声,回头一看,却是鄂温倒在了地上,脸色发白,一只手指着拖雷,道:“拖雷,你好……”便说不下去。唐元中一看脸色,便知道鄂温中了剧毒,立即想到方才拖雷让鄂温喝的那盏茶中定是下了剧性毒药。
拖雷冷冷一笑,道:“你没想到在你进殿之前图帖儿刚呈上来一件事物吗?”鄂温一听到“图帖儿”三个字,如闻鬼魅,连道:“你、你……”一只手却不由地垂了下来。他在表面上向来与图帖儿交恶,其实却是极为知已的好友,乃是他特意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这次他正是将那纸“保命书”交给了他,确是怕拖雷对他也杀人灭口,那样便是死了,也可以为自己报仇,哪知便在这个时候图帖儿竟背叛了自己,鄂温一下觉得掉进了深谷,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
华筝眼看鄂温的脸越来越白,便如死人一般,心中害怕,直道:“这,这……”唐元中一步跨上前去,扶起鄂温,往他嘴里塞了一粒“百毒丸”。这“百毒丸”是方才唐朋友所赠,原本是准备用作防身之用,此时却正好喂了鄂温。
唐门素以毒药暗器闻名,研毒至深,这“百毒丸”自是解毒的圣药。果然过不多时,鄂温的面色又渐渐红润了过来,还微微睁开了眼睛。唐元中喜道:“鄂温将军……”忽觉后颈一紧,竟被鄂温一手捏住了“颈中穴”,只听他嘶声道:“拖雷,你夺了他二十七万兵权,如果不想他以后复仇的话,快把解药给我,我替你解决了他。”
以唐元中如今的武功,自然不应被鄂温所挟。但哪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更何况他是被拖雷所害,若要动手,也该对着拖雷才是。鄂温身为蒙古第一高手,突然之间全力施为,便是唐元中也不及避开。
这一下情形突变,华筝一下怔住。拖雷一愣之下,大笑道:“好,你杀了十四王子,我现在就给你解药。”说着,从腰带中摸了一粒乌黑药丸。鄂温中毒之后,已知道自己中的乃是蒙古的毒药“七月飞鹰”,这种乌黑药丸的确正是“七月飞鹰”的解药,当下一把抓过拖雷手中的解药,吞下肚去。
忽听得殿外一人道:“拖雷,你如果还要你的宝贝儿子的话,快让鄂温放了唐元中。”
拖雷一惊,见从殿外进来两人,当先一人乃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蒙古王孙打扮,正被扣在一个汉人手中。唐元中喜道:“天祥,是你。”
那汉人正是文天祥,他在华筝那儿呆了半宿,却偶尔撞破了鄂温和万南生暗窃成吉思汗遗诏的事。华筝情急之下,立即便来找拖雷理论。文天祥却知拖雷定然不能善与,思量之下,反而入了深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拖雷最为喜爱的宝贝儿子忽必烈擒来,以防万一拖雷要害华筝,可以作为牵制。哪知到了这儿,华筝倒还没事,正撞上唐元中遇险,情急之下,赶紧喊将出来。
拖雷乍见爱子被俘,心中大惊。这忽必烈今年不过十二岁,从小聪明伶俐,又别有一番威武豪迈之气慨,最为拖雷所宠爱。现在突然落在敌手,而唐元中又是自己的心腹大患,万万放他不得,任拖雷如何干练果断,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抉择。
正犹豫间,却听忽必烈道:“爹爹,要成大事,又岂可顾及儿女情长。舍一个儿子便舍一个儿子,又有何妨。我蒙古大汗做事怎能如此优柔寡断。”这几句话浑不似在被俘之下所言,倒象在发号施令。文天祥听得,暗暗心惊,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胆魄和狠劲,以后定然又是一个厉害角色,怎地我大宋就没有这等王族子弟?
猛听得“咚”地一声,鄂温竟一头栽倒在地,只见他五官扭曲,七窍流血,一动不动,显是已经死了。他竟然在这当头死去,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原来,唐元中给鄂温所服的“百毒丹”是唐门高手凝炼百种毒药所成,乃是以毒攻毒之理。鄂温服下拖雷的解药后,“七月飞鹰”的毒倒是解了,“百毒丹”中的百余种毒素却留在了他体内,原本倒也没事,只要休养个把月,体内便可自行慢慢将这些毒素化去,但他突袭唐元中,动了内家真气,“百毒丹”中所含的百余种毒素便纷纷发挥了出来,及至毒发攻心,鄂温都不及挣扎一下,便倒地而亡。
华筝冷冷道:“四哥,你好算计,这下连救命的人都没了。”她哪知道鄂温其实是死于“百毒丹”,只以为是死于“七月飞鹰”。拖雷也是一般想法,心中大大叫苦。
唐元中一下脱厄,反倒成了他们挟忽必烈以威胁拖雷了。唐元中走近几步,道:“拖雷,你到底有何图谋?”
拖雷心中吃惊不小,却是冷笑道:“唐元中,你以为这样便能威胁得了我吗?”唐元中一怔,拖雷道:“按照我们蒙古人的习俗,你说要用什么才能赎回忽必烈?我用你的妻子来换回我的儿子,你总是不吃亏吧。”
唐元中奇道:“我的妻子?”还未回过味来,拖雷重重地拍了两下掌,只见殿门开处,两个卫士用刀架着一个女子进来。
唐元中一见之下,便已明白,惊道:“谢大小姐。”此人正是谢家大小姐谢效韫,唐元中在东越谢家之时,的确与她拜堂成亲,但在他两人心中,却是都从未把对方当作自己的真正伴侣,两人又未有夫妻之实,是以方才唐元中一时之间竟未想起。谢效韫多年不见,面容已憔悴了不少,此时两把蒙古马刀架在颈上,她只好向唐元中撇嘴笑了一下,这一笑之中,又有几多辛酸,几多苦涩,还有几多伤感?
拖雷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更何况是如此千娇百媚的美人。十四弟,难道你竟舍得让她为你而死?”原来数月前已有军中探子向他禀报了唐元中赴八鲁湾之后成吉思汗撤兵之事,近日,他又听说了唐元中即将被召回大都。拖雷心中有重大图谋,自然对此事大为关心,于是也早做准备以防变故。费尽心思,竟被他打听到了唐元中与谢效韫成亲之事,于是,派出蒙古大批高手,将谢效韫擒回了蒙古。拖雷一直对谢效韫礼仪有加,便是为了防今日之事。
唐元中道:“拖雷,你好卑鄙。”定一定神,道,“好,你说怎样?”
拖雷道:“把忽必烈放了。”他最关心的自然便是这个宝贝儿子。
唐元中一咬牙,对文天祥道:“文兄,请放了我的侄儿。”
拖雷笑道:“果然夫妻情重。”
文天祥一脸疑惑,原来唐元中与谢效韫成亲之事江湖中流传不广,便是文天祥也是恰逢其会才知道,真不知拖雷从何处打听得来。
文天祥道:“好,拖雷,你先把谢姑娘放了。这里是你的地方,我们也逃不出去。”
拖雷一点头,那两名卫士将刀放开。谢效韫直奔向唐元中,又惊又怕之下,一头扎进了唐元中的怀中。
文天祥道:“好,还你的宝贝儿子。”提起忽必烈,向拖雷扔去。拖雷急忙一把抱住,却见忽必烈一动不动,心中大惊。文天祥道:“不必担心,我不过是点了他的玄机穴,十二个时辰后他自然会醒。”拖雷也学过武艺,细细一看,果然是被点了穴,决无性命之忧,于是招呼那两个卫士将忽必烈扶回去休息,一边恨恨地看了文天祥一眼,记下了这笔大仇。文天祥也不理会,哈哈一笑。他是顾虑忽必烈年纪虽小,但智谋胆识都高,因此干脆将他点昏。
此时殿前卫士纷纷涌进,层层将拖雷护住,乃是为了防止唐元中突然向拖雷发难。
唐元中一跺脚,道:“拖雷,今日先放过了你。不过,你暗盗大汗遗诏,我决计放不过你的。”说完,扶着谢效韫便往外走。
没走几步,却听拖雷道:“十四弟,你这就想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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