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弥沉默不语,他不说话说明他不认为少女所言是错的但他同样没有赞同,说明这件事中间肯定还有许多阻力与困难,他也不希望这件事最后会依照大多数人预想的那样发展,虽然神宗陛下未曾表态但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想来也是极不愿意看到少女外嫁的。
因为她叫南锦屏。因为她是昭仪武帝。
琼鼻如青山的脊背般高挑冷漠,南锦屏看着殿下沉默的李白弥说道:“告诉陛下,我不会回去,更不会履行什么狗屁的婚约,要履行就让我那个便宜父亲去履行!”
李白弥皱眉说道:“君主慎言,那是你生父。”
南锦屏反驳道:“也是他当年把我送进太玄宫选择以我的自由换取陛下恩宠的!若非是他我又如何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十年!连根人毛都看不见!“
听着南锦屏粗俗到有些鄙陋的话,李白弥无言以对。
许久后说道:“我也不希望你回神都但圣名难违,昨夜我耗损寿元为你占了一卦。”
南锦屏眉头轻皱,负于身后的双手下意识握紧此时她才注意到李白弥鬓角的华发比前一日更多了些,说道:“耗损寿元?这是你第几次这么干了?”
李白弥说道:“第三次,第一次是你出生前,第二次是你出生后,昨晚是第三次。”
南锦屏说道:“第二次就是三年前吧,观外异象,旧阵,北路龙窟山,天外来石,一个小女孩。”
听着南锦屏平淡的话语,李白弥眉头微挑,说道:“后山那群老头都告诉你了。”
南锦屏讽刺道:“难道你指望那些人能够帮你保守秘密?只是稍微动用一下武帝气他们便怂成了狗,真不知道大唐养着这群软骨头干什么,等着北伐时戳自己脊梁骨么?”
李白弥摇头,说道:“换做我也会退避的,武帝气是世间最强的力量是位于云景之上的存在,对搬天境伤害非常大几乎是不可逆的,所以那些人都不怨把你逼急了满天下乱扔武帝气。”
南锦屏冷哼一声,没有反驳,问道:“那一卦如何?”
李白弥微微一笑,苍老的脸颊如后山上的桃花般绽放无数皱纹被卷开,说道:“看到了你以及你身边的人。”
南锦屏疑惑道:“我身边的人?”
“只看到了背影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素白,很孤冷也很有趣,当然,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肯定不会是白帝城那位纨绔,同样此时他也在神都之中,如果现在走的及时你兴许还能在西吉道上遇见他。”
南锦屏嗤笑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占卜到了我的姻缘?”
李白弥认真点了点头。
南锦屏摇了摇头,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认真的话,原来也只是骗我去神都,好!既然你们都想我回去,那我便回去一趟!就我自己!谁敢跟着我便满天下乱扔武帝气把你们这些王八蛋全部砸死!”
李白弥说道:“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会让我弟子随你去。”
南锦屏挥手拒绝,说道:“连你都没用你那个废物弟子又有何用,玄都观只有一匹马,午时我便会启程,你那位弟子要是想去就让他用脚走。”
说完她不再理会李白弥转身走入殿内。
看着空旷的四周又看了看墙头那只黑猫,李白弥喃喃道:“好,那就让他用脚走着去。”
……
……
三个月后。
瘦马在黄昏将落时自西城门处进入神都,马背上坐着一位少女此刻正微抬琼鼻俯视着周围,一双清冷洒脱的长眉将她的气质衬的如同百战将军。
素色衣袍染满了落霞,照在她的侧脸上透着股清爽的烟火气。
望着宽广的街道与耸峙的群楼巷陌她微有些感慨,自己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回来过了,相较于这里东海的那座道观与那座临海小城反而更像自己的家。
对着神都的一切除了十岁前的一些模糊记忆剩下的便是对那座巍峨玄宫的零散回忆。
看着街边贩卖发带的地摊,她下意识想起了头上那根碎花发带,于是伸手摸了摸,想着一定要找到那个江湖骗子不然自己昭仪女帝的名头实在蒙尘。
她指着摊上的一根淡白色发带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商家笑着回道:“姑娘眼光真好,这根是从云泽运来的发带,整个大唐都只有这么一根,你若真心想要那我只收你一两银子。”
南忘浅笑不语。
不说从云泽到神都距离多远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即便这根发带真是来自于云泽又怎么可能只有一根,谁家商贩去趟云泽只会带一根发带回来?即便真如商贩所言这根如此珍贵的发带又如何会出现在这种最常见的地摊上呢,明显只是用来诓骗女孩的话术而已。
然而化名为南忘的南锦屏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也或许是常年身处道观不曾了解这些人间之事。
从兜里随意取出一块碎银看也不看便丢给商家,说道:“我就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不用找了。”
接过银子后商家擦了擦又咬了咬,随即堆出满面笑容如这个时节晚开的秋菊一般,将发带双手递给少女后,说道:“您慢走,像您这样识货的人可真是少见了。”
南忘笑容渐浓,看着淡白色的发带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将其收入袖中。
比起这根她还是更喜欢头顶那根绣着精致碎花的发带,因为足够好看因为足够独特。
瘦马行过万里路依然矍铄,载着她朝远处走去。
……
……
围坐在院中的众人看着丝毫没有任何反应的怀虞深深为此感到头疼。
“怀兄,还没感应?”李洛浦小心翼翼的问道。
紧闭眉头的怀虞按照道经与佛文上注解的方式放空思绪将感知散到每一寸肌肤随时准备接受云景的感召,然而过了很久他的意识依然只停留在身躯中连云景的一根毛都没有发现。
他睁开双眼看着满怀期待的众人说道:“没有。”
“唉。”众人向后仰去,看着苍白如纸的天色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
怀虞不解的朝众人问道:“云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王留仙说道:“云景据《大荒录》记载是存在于九天之上云层之中的一个秘境, 连接着一个浩大的神秘世界,远古时代的先人冥想时偶然触及自此便有了如今已繁衍出无数分支的修行之道。”
怀虞继续问道:“进入云景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朱颜说道:“非常虚无非常缥缈,像小时候睡觉时看到自己灵魂出窍一样。”
白雪染说道:“我有些不同,但大同小异。”
虞云墓走来将一盘花生米放到怀虞手中,说道:“休息一下吧,已经折腾一整天了。”
怀虞无奈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一时意气喊出那句‘我要在秋闱上打败所有试图加入长生院的人’,虞云墓看着第一次露出颓样的兄长说道:“现在知道打肿脸充胖子了,早干嘛去了。”
怀虞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要不等着你把人砍废?”
几人看着斗嘴的兄妹二人不禁苦笑,即便是来自以民风粗犷彪悍所著称的西陆的王留仙也觉得这一对兄妹实在霸道的不讲道理,简单的不讲道理,每逢面对长生院弟子时展露的那副模样总能让人生出他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可事实上怀虞只是个没有任何修行痕迹的平常人只有虞云墓刚踏入修行如今只是开道境即便她天赋极强可依然不能成为二人如此强硬的底气。
怀虞摆了摆手,决定不再和小妹计较,起身抖净衣袍说道:“我出去散散心,说不定云景之路就在街上。”
虞云墓不忘讽刺道:“以你的习性,云景之路在不在街上不知道,桃花肯定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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