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种种艰难比起来,上哨未必最艰苦,但冬天里半夜被人打起来,在滴水成冰的天里戳上两个小时,那份凄凉很容易让人掉眼泪。
这是第一天,李一统应该带一带我,但两小时没睡的他也很不耐烦,他传达了口令就走掉了。
“军姿会不会?你就这么戳着!”
我在哨岗上背枪站着,牙关颤得像电报机。我头顶上一盏灯,孤单地映着我身前斑驳的铁牌,“哨兵神圣不可侵犯”,那红字简直有些狰狞。
我一动不动站着,鼻涕流不下来就被冻住。白天的训练让我已经很累了,但是精神紧绷和寒冷让我勉强维持着清醒。头顶的灯有了还不如没有,它衬得周围更黑更寂静。
我特别特别地害怕。
我微微动着嘴角唱歌,拼命想好多英雄故事。我听到脚步声时以为是错觉,我害怕得简直要出枪走火了,我还想是不是那个混蛋李一统故意逗我,想到这个我就很恼火,我故意不动,对方刚开口发出一个气声时,我就不合规范地挥出一记勇猛的长拳。
陆百年哼了一声蹲下身,我都傻掉了:“你干嘛从背后过来!”
“……我来查岗,小坡……规范是先问口令……”
我其实是想揍李一统的,我结结巴巴说:“对不起……”
“……警戒性不错。”
陆百年好像是在夸我吧,我看他半天才站起来,从军大衣里拿纸擦擦脸。
“回到岗位,哨兵。”
我战战兢兢戳了回去。
转过身时我就不害怕了,陆百年很合规范地站在警戒线外,没有出声也没有走。他手里拿着手电,照亮我身边宽敞的大路。
那是很难熬的两个小时,我以为过了十分钟,其实才过去三四分钟,人绷久了反而会更疲惫。 w.knshuom我白天还很硬气地发誓绝对不要陆百年照顾我,但是被他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我艰难的斗争结果是保持沉默,身后陆百年稍微一点动静都让我紧张,我心里说,哥你别走,你别走。
来接我的宁波一分钟也没有迟到,他和我交接,我想按条例朝他敬礼,但我发现自己冻僵了,手抬不起来。
回连部的路上我还是一路打颤,裹着被陆百年暖热的大衣。
“别想着冷,越冷你就要想我不冷,你就这么想……就不难熬了。”
我鼻子通红嘴唇发紫,然后拼命想我不冷我不冷……
陆百年就笑:“慢慢练。”
他脸上还有点冻干没擦净的血迹,我非常内疚地说:“哥你脸上……”
陆百年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也露出点尴尬:“……帮我擦擦,小坡。”
我努力抬手帮他抹掉。
“这是第一次,看到你李班副没带你我才来看看,只有这一回,以后我不会来看你。”
我点点头,从情从理上,让连长陪我上哨都很没道理。
“还好吗?”
“很苦……你都不用上哨啊。”
陆百年被噎了一下:“我也站过的。”
我抬头看他,其实不是很信。军官怎么会站哨,从前我觉得当班长是最了不起的,我现在觉得还是当军官好。
“我跟你一样就好了。”
“……你最好还是别和我一样。”
我自顾自瞎想着军官的威风,可能我第一次想当将军,就是从那次开始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