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我去炊事班帮厨,老实说,出公差比六连训练舒服得多。司务长周育良和我一起削土豆,营房里没有风沙,阳光从身后漏下来,我和两大筐土豆消磨一个上午。
我挺喜欢来炊事班帮厨的,老周总会给我几根黄瓜两个番茄吃,原上驻地不缺肉,反而是菜见得少,我刚来的时候天天刷牙出血。
老周也不爱说话,他不主动理我,但我要是和他说话他一定答。
我不太敢,我心里发怵地看着老周的肩章。
一样是陆军松枝绿的底,老周的军衔有金色缀子和麦穗,上面两杆威武的交叉步枪,老周肩章上粗粗细细的折杠,密得我一个一拐喘不过气。
老周平时穿一件破旧的白褂,蹬着更破旧的三轮,像是个六连的局外人一样安静。我第一次看见老周的军衔,那比陆百年的一杠三星还耀眼。
安静的老周和我一样削着土豆,抬眼看到我在看他,自己也瞥了肩上一眼。
“上面检查,没办法,我不爱穿这件,干活儿麻烦。”
“……老班长,您当兵很多年了吗?”
“你多大了?”
“过年我就十七岁了。”
老周嘴一咧,手里的刀和土豆放下了,往墙上一靠,意思是歇一会儿。
“毛都没长齐……我兵龄比你活得长。”
我看着他呆呆张着嘴。
老周有点笑意,靠在墙上扔给我根黄瓜:“小子乱看什么啊,心思用到手里!”
我在老周这儿想休息就休息,多干少干他都不催我,其实全连队上下都很喜欢老周,我咬了口黄瓜嚼着,还是盯着他的肩章。
“那你比连长在这儿还长。”
老周乐了:“连长……陆百年那小子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别说他了,我在这儿比营长还长,比团长都要长。”
我一口黄瓜噎在嘴里:“老班长、你一直都做什么啊!一直在炊事班吗?”
“胡扯、以前我是战斗连,中国几代装甲车所有型号我都会修,后来老了病了才退下来……虽然现在和锅碗瓢盆打交道,现在他们冬季大检修还要来请我。”
我真诚地望着他,老周在一片阳光里安稳地坐着。
“还是年轻好,年轻有出息……整个军还剩几个老家伙?都找不着了,人来人去的,都丢了。”
“您真了不起。”
“有啥了不起,多低头看看手里的活儿,别看其他是非。我才是没出息呢,二十年就会干当兵一件事儿,”老周自己不歇太久,又捞起筐子里的小刀,低下头干活,“小子,你哥哥才有出息,不像我,我也不晓得怎么当官,我一辈子就想把兵当好。”
老周说着挺丧气的话,但他脸上没有丧气的意思,还是笑呵呵的。
“当一辈子兵吗?”
“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想啥?当然当一辈子啊,我想干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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