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公子,我们的好运来了!”谢荣华喜得直蹦高。仇生也喜得不了,他要给娘写信,让娘也高兴高兴。“伙计,我们总算逃出了这荒山野岭,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到了铁路,开个火车,检修检修车皮,再不就打打旗,也比在这推土。”
“那当然!”仇生眉眼绽开,“铁路四通八达,回家看看老人也方便。”
“到那时,免票一亮,火车一蹬,嗨!”谢荣华越说越美。“伙计,你还记里不,那些有文化漂亮的大妞搞对象,一张嘴就是‘一铁路,二邮电,三干部,四教员。’这回,伙计,该咱牛了!”他飘飘然,仿佛西施般的美女正在向他招呼、微笑,甚至拥抱着他亲吻。他美得很,扯起了嗓子:“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子的心胸多宽广。”汽车猛一刹车,打断了他的歌声。
二人正在心花怒放,美滋滋地说心事,拉二人的卡车到两山一沟间停下了,说这就是木圩子铁路段,既看不到姑娘,也看不到旅客,也看不到火车站,有的是沙石荒草,枯树狼林,二人傻了,邹起眉头。又听匝接他们的段长说修未竣工的路脊,要他们挑土当‘一道杠两个花’的中尉连长。二人好不丧气。
堪叹俩痴儿,黄梁梦一场。
免票未到手,大妞更无望。
晚上休息,二人走进低矮的帐篷,迎面扑来腾腾的热气,新搭起的土坑,冒出浓浓的水蒸气,无奈,到地里抱来玉米杆子,铺在上面,一觉醒来,仿佛洗蒸汽洗浴一般,浑身湿热,谁也睡不着了。此时已是初冬,冷气逼人,天公沉着灰灰的脸,闷闷地,使人望而心烦,透不过气来。继而天降玉龙,鳞甲抖落,飘飘扬扬,潇潇洒洒,顿时群山裹素,丛林如银,大地皆白。蹬山远眺,玉龙群舞,巨象狂奔,好个银色世界。一夜间,竟下尺余之厚,天地山林浑然一体。仇生和谢荣华住的帐篷趴在雪肚里:人们清晨起来,挖雪寻路,以利上工干活。
这些盲流关内客,有的固然是为肚大哥外出,但不少人是妄想着到东北找工作,挣大钱;到西北淘金发洋财,他们没想到天公的威严。他们东奔跑西走,三番两次登记找工作,那单薄的行李,早不知丢到何乡何地去了。此时,天公降寒,冻得他们缩肩驼背,手屯袖内,在帐篷内跳缩脖蹦腿舞,或揹炕望蓬顶,一个个恋热炕不愿出屋。此时人乍到,木圩子铁路段毫无准备。他们见此情此景,吓慌了,连夜向上级反映。当时布、棉实行凭票供应,这些盲流关内容哪有此物?只好拿着钱挨冻。
虽是盲流,毕竟是国家的主人,党的儿女,儿女挨冻,牵着娘的心,爹的肝。上级闻报,立即命服装厂连夜加工,例外施恩,两天后,更生布三白服装发到无棉衣的人手机。当时国家困难,能得到这样的衣服,已是不错了。仇生不但得到了棉衣,还得到两条棉毯,再也不在寒风中作抖,雪地里摇身,干活有了精神。
前面说过,仇生下学就到干渠,挖河,挑土。这就是说,挖土他是内行,挑土他是“行家”。虽然如此,但在滴水成冰的东北,土沙石冻在一起的山沟里干活,他还是第一次。他抡圆大铁镐,满以为冻开土破,那知铁镐下冻土四溅,白印一个。他累得到头上冒着热气,身上流热汗。段长一见,直竖起大拇指:“这小伙真能干!”
“不敢吹!”同班干活的刘永贵说:“全段找不到第二个!”
“关里老乡都能干。”段长夸奖着。
“关里老乡对开发东北,建设东北,立下汗马功劳,尤其我们山东人。”刘永贵说。
这刘永贵是山东日照人,三十来岁,渔民,黄海,太平洋的老客,水性好的很,他身材高大魁伟,皮肤黝黑,大鼻子大嘴大嗓门,干活没说的。
段长附和道:“我老家就是山东邓州府,我爷爷推着土牛闯关东,一边坐着我奶和我爹,一边装着锅碗瓢盆。后来落户在新民县。”
“往上查查。”刘永贵来了兴头,“除了满族人以外,有几个不是山东人!这些此地耗子,见了关里人就盲流去长,盲流短,好像比我们高一头匝一膀,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祖宗,爷爷都是山东人。U.knsh.”
大伙笑起来。
“大部分是山东人,也有不少河北人。”如苑宝煜纠正着。
苑宝煜年约四十岁,他自称是山东无棣人,参加过抗日战争,口音很杂。他身材笔直,刚进条似的,微黑的皮肤,更显示结实。
段长笑着,试探着解释说:“盲流这个说法,其实也没啥,就是盲目流入城市的意思。”
“这也不爱听。”
“你就爱听你们山东的人物,武大郎服毒,西门庆勾引潘金莲。”谢荣华终于憋不住了。
刘永贵扔下铁锹就去抓他,嘴里说着:“那个扣没扣好,把你露出来了。”
谢荣华哪是他的对手,撒腿就跑刘永贵的气没出来,双手掐腰,说:
“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卖。”回头指着仇生,“老人家。要样有样,要干能干,你也是河南人,属泥鳅的,一抓溜滑,一说话像牛屙屎,嘟嘟啦啦一大溜。”
谢荣华摆出气人的架势,说:“你不是有妹妹想嫁给仇生?先拍拍仇生的马屁。”
“你……”刘永贵气的无奈,反而笑了,“你说这小子有多坏。”他怒指着,“你小子有种站那别动!”
“你有本事别动手。”
“对你这号人就得用武力。”
“君子动口不动手,懂吗?”
“你小子歪词还不少,等我抓着你咱再算账,看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二人吵着吵着,段长吹响了收工的哨子。谁是君子,谁是小人,遗憾得很,没有结论人就四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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